1.楚稼君：陪我認(rèn)真跳一支舞——然后，你抓壞人去吧。
2.鑰匙圈也圈住了楚稼君的手指，就像一個小小的手銬與戒指。
3.楚稼君：不跟你結(jié)，那就不婚啊。
4.楚稼君哭得聲音發(fā)啞，不說話，就只是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從來沒那么難過，今天晚上是第一次這樣——就好像一個人也許要死了，這個人一死，自己就什么都沒有了。
5.你活下去好不好？你活一百年，一千年，活成個老妖怪，永遠(yuǎn)不要死。
6.你要一直活，因為活著是很好的呀，我最怕死，死會痛，會冷，會被火燒去十八層地獄的。
所以我不想你死，想你活。
7.生物課上，一個老師說了句話，是他為數(shù)不多記住的，老師說，種子最長可以保存幾千年，它可以保存很久，一直活，只要它是種子，它在睡，它被包裹在厚而冰冷的殼里。
8.種子永生。人類以為的“生”，反而是它的死。它發(fā)芽了，生根了，它就開始了一場注定奔赴死的路程。
9.你差點(diǎn)沒命了，我會把你喂得胖胖的，把你照顧好的。
10.他不是人，他是惡鬼，不能留在外面的。
11.太陽一出來，惡鬼自己就會消失的。
12.太陽出來，惡鬼會披上人皮。等月亮出來，它再變回鬼。
13.楚稼君說，那要是有一天，有人告訴你，我犯事兒了，你是不是就讓他們抓我？
紀(jì)勇濤：不會的。我會帶你跑的。
14.楚稼君:我以為我會死。
紀(jì)勇濤：不會的，禍害遺千年。
15.楚稼君：楚稼君為什么要放過你。
楚稼君：他都知道這里在抓他了，還不跑嗎？還窩你家里睡覺？他圖你啥？圖你每個月賺二百九？
16.—他靜靜立在雪白月光下，像孩子一樣大而清澈的眼睛吸飽了月色，含著某種絕望而瘋狂的無助，與笑意糾纏，淹沒了車廂里的人。
17.楚稼君：……勇哥，說真的，我是真的沒辦法。我沒得選。
18.是撕破黎明寂滅的野獸咆哮，是瘋子的尖叫，是孩子的哭。
19.很多年、很多年后，這聲尖利漫長、撕心裂肺的嚎叫，徘徊在他的每個噩夢里。
20.幾乎不像是人類能發(fā)出的嚎叫，那張陰柔的臉目眥欲裂，氣息血紅，就像是古代鬼故事的鬼變——披散的長發(fā)被血黏成一縷一縷貼在他的臉上身上，與所有的絕望、失望、崩潰、無助一起，涌向紀(jì)勇濤。他哭了很久，哭得精疲力竭。
21.你知道了嗎？
知道我為什么不殺你，為什么要留在愛呀河了嗎？
求求你，說你知道吧。
楚稼君嗤笑一聲：我想要你跟我走，這很難理解嗎？
楚稼君：要錢就說個數(shù)，要東西就我買，你到底要什么才肯跟我走啊我都快瘋了！怎么就聽不懂人話那么難溝通呢？！
紀(jì)勇濤：因為這個世界不是這樣的。
楚稼君：那你們，他媽的倒是告訴我，它是什么鳥樣??！
紀(jì)勇濤深深嘆了一口氣：它不是這樣的。
紀(jì)勇濤：我們已經(jīng)來不及從頭到尾告訴你，它是什么樣的。但只能告訴你，它不是你想的那樣。它是有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個家組成的，不是由你和你之外的人。
楚稼君：除了我就是我之外的人，憑什么它就不是這樣的？！
22.紀(jì)勇濤：我們不會有家了。
紀(jì)勇濤：不會再有了，永遠(yuǎn)不會再有了。
23.紀(jì)勇濤：……我最后帶你一路，跟我走吧，最后這一路，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他的手，慢慢地、溫柔地，從楚稼君那只絕望的手中解開槍，無聲將它握在自己手中。楚稼君的眼里怔怔落著眼淚，他仿佛突然經(jīng)歷了一場葬禮，那個名為家的東西，已被掩埋六尺之下。
24.楚稼君：大飛啊，我們都沒有家啦。
25.楚稼君：為什么不直接說殺我？
26.紀(jì)勇濤：不一樣的。殺你，是希望你不要再來了；送你上路，是希望你睡一覺，醒過來之后重新再走一遭。
27.楚稼君的雙唇輕輕顫動：那邊沒有你，怎么辦？
28.紀(jì)勇濤：槍里留兩顆子彈。
29.紀(jì)勇濤：人上路的時候得帶個東西走的，要不然沒法安心去做人。
30.紀(jì)勇濤：你什么都沒有了，你就帶我走吧。你走了之后我跟著走，你就帶上我了。
31.楚稼君的手是冰冷的，大約已做了死的準(zhǔn)備，這具身子累了，已經(jīng)不想再逃了。
32.楚稼君的眼淚一滴一滴落進(jìn)河水里：那你又做錯了什么，要陪著我死？你不是說做人好、活著好嗎？你又沒干壞事，為什么要陪我去死？
33.紀(jì)勇濤看著他，努力想笑，可嘴角勉強(qiáng)笑了，眼淚卻也不斷落下來：可你一個人上路不行啊，你不知道該往哪走啊。你不是想我陪著你嗎？
34.楚稼君搖頭：我不要你陪我了，我真的想好了，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
35.楚稼君：我……我拿十塊錢……不，拿兩塊錢去看電影，拿兩塊錢租帶子……吃飯，買啤酒，吃宵夜，大概每天一塊錢……
紀(jì)勇濤：那就三十多塊啦，算你還剩一百六。
楚稼君：再拿十塊錢買煙，還有一百五。
紀(jì)勇濤：不用買槍、買子彈，錢很經(jīng)花的。
楚稼君點(diǎn)點(diǎn)頭：再拿五十塊錢……
紀(jì)勇濤：五十塊錢，給誰？
楚稼君低頭看著河水中自己晦暗不清的臉：……給夢夢。
楚稼君：給夢夢買奶粉。
紀(jì)勇濤一時沒有說話。
身后，被驚起的飛鳥離河岸越來越近了。
紀(jì)勇濤：小楚，你還有一百呢，還有一百怎么花？
楚稼君：我害怕。
紀(jì)勇濤：你不要管他們來了，你不要管，你就想，你已經(jīng)拿單位工資了，你已經(jīng)過我們的日子了，你要花掉這個月的津貼，你怎么花
楚稼君：還有一百……
楚稼君：我想給你買件新的夾克，新的皮鞋。帶你去做時髦的頭發(fā)，給你買鄧麗君的磁帶……
紀(jì)勇濤：夠了，不要再給我買了，我東西夠了。
楚稼君搖頭：還要把錢存起來……
紀(jì)勇濤：你還知道存錢？你存錢干什么？有我啊。
楚稼君不哭了，他的淚痕干了，神色平靜下來，那雙眼睛帶著微微的淚紅，在河水清冽的冰光下，含笑看著紀(jì)勇濤。
楚稼君：把錢存起來，一點(diǎn)一點(diǎn)存起來，給你買車子，買大房子。他的眼神很安靜、很安靜，仿佛已經(jīng)透過紀(jì)勇濤，看見了別的什么。
36.楚稼君輕聲說：然后，勇哥啊，我就走了。
37.楚稼君：然后，你就有個新家了。
38.飛鳥將近，從四面八方涌來。
39.槍口帶著微微的顫抖，對準(zhǔn)了這個人的眉心。紀(jì)勇濤的手指卻始終扣不下扳機(jī)，因為那雙眼睛，平靜而清澈地看著自己。
40.紀(jì)勇濤：……小楚，你不要看我，你看天上。
41.楚稼君的眼神顫動幾下，突然撲向他——但卻不是困獸之斗，他只是抱緊了紀(jì)勇濤，用整個身子抱緊紀(jì)勇濤，抱得很緊很緊，就像個害怕打針的孩子，死死纏著父母的懷抱，不敢松開。
42.楚稼君：我還是怕……我真的很怕……
43.紀(jì)勇濤：好，我們不死，我們一起活，真的，我不殺你了，我把槍放下了，你看……
楚稼君顫抖著抱得更緊：嗯。
紀(jì)勇濤：不怕了，不怕了，啊，我們不怕了……
44.楚稼君：勇哥，我不想死。 紀(jì)勇濤：你不會死的。
45.楚稼君：勇哥，我想和你一起過，想和你回4家。
紀(jì)勇濤：我們待會兒就回家，甩掉他們，收拾東西，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
46.楚稼君：勇哥，我忘記帶鑰匙了。
紀(jì)勇濤：沒事的，你不用帶。
紀(jì)勇濤：小楚，我給你留著門，家里的門一直開著，你想什么時候回來都可以。
懷里的身軀，在此刻微微放松，松了口氣。他將頭深埋在他的懷抱里——這個小得可憐的庇護(hù)所，仿佛這樣就可以不受任何的傷害。
紀(jì)勇濤的手輕輕撫過那些碎亂的黑發(fā)。
手的輕撫過后，他的手握住槍，扣動了扳機(jī)。
因為被緊緊抱在懷里，這具身體只是抽動了一下，就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繼續(xù)沉睡在懷抱里。紀(jì)勇濤跪在地上，讓他的身體緩緩躺在自己膝頭，舀了一捧河水，替他洗掉臉上潑濺的血點(diǎn)。
然后他把他安放在如同白雪的蘆葦羽里，他在他身邊躺下，將槍口對準(zhǔn)自己的眉心，扣動了扳機(jī)。
47.槍里沒有第二顆子彈。
48.他坐起身，茫然看著前方。然后他沖進(jìn)河水里，卻發(fā)現(xiàn)河水很淺，只能淹沒到小腿。
49.紀(jì)勇濤在河水里茫然失措，他看著天空，天上沒有飛鳥了，有新的陽光，有許多白雪般的蘆葦羽，有很多粉色迷蒙的初霞。
50.他在河里，抱著那具滿是血污和蘆葦羽的尸體，嘶聲力竭地嘶吼著。
51.英雄抱著惡徒站在白雪河水里嚎叫
52.沒人知道，每一條人間的河水，會洶涌成怎樣的新生命，怎樣的美麗新世界。
53.“我舉槍殺了我的愛人，人們卻在歌頌我的英勇”
54.我先是警察，然后是你愛人
55.“最后紀(jì)勇濤終身未娶，他仿佛在等那個忘記帶鑰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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