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風吹滅了燈花。

謝行逸輕輕從床榻上探出頭，床下的步夜已經(jīng)熟睡了，絲毫未察覺。步夜像是被夢魘住了，眉頭緊皺。

他就這么靜靜地看著，思索步夜究竟夢見了什么。

他想起了無才。那時的舊友也總是做惡夢，現(xiàn)在想來，內(nèi)容無非就是王家被燒毀的情景。

眼前的人和曾經(jīng)的人實在太像了，不管是淚痣還是眉眼，唯一變的大概就是成熟的氣質(zhì)和眼中復雜的思慮。

謝行逸這么靜默了好久，伸出手想觸碰，卻又猛地縮回去。

指尖冰冷，風微涼。

他悄悄在心底說了一句話：我看你要裝到什么時候。

***

步夜確實夢到了一些事。

先是王家大火。他以一個孩童視角，崩潰的立在廢墟前。

孩童在哭，可這個大人不為所動。他已經(jīng)習慣了，每一個夜晚中出現(xiàn)的沖天大火，不屬于如今自己的哭喊。

視線里的小孩拼命奔跑，后面噌噌的箭矢飛過，身后的追殺聲響徹黑夜。

“嗖——”

一根長箭刺種了他的肩膀，幸好只是摩擦了皮肉，未傷筋骨。

可孩子吃痛，一個踉蹌跌倒了。腳步聲越來越近，刀劍的寒光照在他臉上……

步夜一嘆氣。他知道后續(xù)，自己被父親的一位朋友救下了，可夢中的結(jié)果總是他被冰冷的長劍刺穿胸膛。兒時的自己常因為這個夢分不清現(xiàn)實和幻境，所以那段時日纏綿病榻，不見好轉(zhuǎn)。

后來他學會了分辨，分辨好與壞，美與丑，真實和虛幻。

這個夢依舊纏著他不放，可他已經(jīng)在多年的折磨下無堅不摧。

他知道，夢境快要結(jié)束了。睜眼，又是無盡的黑夜。

可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樣。

“你的肩膀怎么了？”

童聲響起，熟悉又陌生，撞進步夜心里。

他下意識回頭——空白一片，只有聲響在回蕩。

“為什么有傷??？我看看?！?/p>

“這怎么行呢，公子……”

“好啦，讓我看一下，要是嚴重就叫大夫?！?/p>

“我已經(jīng)處理好了……”

“你和我一般大，能弄成什么樣？”

“我……”

似乎是兩個小孩鬧別扭，步夜輕輕笑了。他再轉(zhuǎn)身，一個紅衣服的小孩子出現(xiàn)在面前。步夜一愣——那人是謝行逸。

小小的謝行逸歪歪腦袋?！按蟾绺缭诳次覇幔俊?/p>

步夜盯著他發(fā)愣。

“哥哥長得很像我一個朋友耶?！毙≈x行逸說， “哥哥怎么不說話呀？”

“我……”步夜蹲下來，和謝行逸一般高。

“謝行逸？”

小謝行逸露出吃驚的表情：“大哥哥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步夜笑了。他看著像個小團子似的謝行逸，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哎呀……大哥哥……唔……”小行逸吃痛，掉了幾顆眼淚，說話都帶了些哭腔，“大哥哥欺負我……”

步夜可不知道怎么哄小孩子，一下子慌了。“對不起對不起，是哥哥不好，哎呀，不哭不哭……”

小行逸眨眨眼，笑了。

“哥哥長得好好看，可以一直陪著我嗎？”

步夜回他一個溫柔的笑：“好啊?！?/p>

“那哥哥要說到做到！”小行逸的聲音突然變?nèi)酰罢f到做到……”

雪起，血滿地。

步夜一晃神，自己身處雪地之中，腹部血流不止。

“你不是說過要一直陪我的嗎?。。　笔侵x行逸。

“你說過的！我們拉過勾的??！”謝行逸的聲音幾近崩潰，“你不能食言?。。?！”

“給我起來??！”

“把眼睛睜開?。。。?！”

步夜看見，謝行逸把那滿是鮮血的“蒼陽十八剪”丟在一旁，想用手堵住自己身上的傷口。

歇斯底里的哭喊在大雪中回蕩，雪花似乎為之動容，不忍落在他的肩頭。

“你已經(jīng)報仇了?！辈揭孤犚娮约赫f。

“恭喜你，公子?！?/p>

“罪人以除，你可以，重建謝家?！?/p>

“而我，”自己的聲音越來越弱，“讓我睡在雪地里吧?！?/p>

“如果我還活著，我希望我能步入黑夜，永不轉(zhuǎn)身?！?/p>

大雪是不會憐惜他這個罪人的，覆蓋了他的傷口，避開了那雙遞過來的、冰冷的手。

他看見滿臉淚水的謝行逸，想伸手替他擦去，卻做不到。

也罷。他平靜的開口：“不要為我而哭，我是你的仇人?！?/p>

黑暗轉(zhuǎn)眼間襲來，傷口也隱隱做痛。

步夜眼前浮過了很多事。

他初到謝家，謝小公子拿著糖人，睜著大眼睛看著他。

小公子把糖遞給他?！耙荒阕鑫业娜税?，我天天給你糖吃?！?/p>

后來，小公子上學堂了。謝家的下人有幾個比他大些的搶了他自己賺錢買的糖。他不敢告訴小公子，一直瞞著，但還是被他知道了。

小公子要收拾他們，他死活不干，小公子沒辦法，說：“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學堂吧?！?/p>

他真的和小公子一起去了！但小公子沒什么學習的勁頭。

“無才無才，你陪我出去玩吧？”

“公子，可是課業(yè)……”

“無才你就陪我嘛?！?/p>

“可我想聽先生講課……”

“哎，好吧，我陪你一會兒，就一會兒！”

等到孩童長成少年，兩個少年肩并肩，本該風光無限，卻有一個病倒了。

“公子，等你病好了，我?guī)闳タ淬y杏！”

少年擔憂，卻又無可奈何。

突然有人告訴他，謝家的毀滅，可以讓小公子好起來。

在謝家和小公子之間，他果斷選擇了小公子。

然而小公子的一把剪刀，要置他于死地。

暈倒前，他看見小公子的瘋狂嘶喊。他知道，小公子也不想的，誰讓仇人就是仇人呢？他覺得好笑，笑這世事無常，笑這命中注定。

他獲救了，一戶人家救了他。他在離開之前，放了一兩銀子在那戶人家的桌上。

他成長了，改變了，也回不去了。

“你是？”

“在下無才，出身蒼陽，名為步夜?！?/p>

***

夢碎了。

步夜覺得，自己又分不清夢境現(xiàn)實了。

他告訴自己：這是大理寺，你是大理寺少卿，現(xiàn)在睡在地板上……

對了，謝行逸！

他迅速坐起，謝行逸還安靜的躺在床上，睡得很香。

步夜不知怎么的，心思一晃，手已經(jīng)觸上了那人的臉。還好，謝行逸睡得濃，尚未察覺。

或許是夢，讓他覺得遺憾，想要摸摸那人的臉頰來彌補，也或許……

謝行逸睫毛動了動，翻了個身。

步夜知道他還要繼續(xù)睡，不忍心叫醒他，披上衣服，默默推開了門。

更夫打更的聲響傳進院子，時候還早，但他耐不住。他想給自己一點事做，忘掉那個奇怪的夢。

他已經(jīng)大了，成人了，卻可笑的，控制不了這該死的人之常情。

奇怪的心思讓他感到不解，他不想害了那個眉眼如玉的小公子。

驀然回首，往事如煙，花開花謝，動了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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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5，啊，兩千字了

主要是寫不滿足啊啊啊啊

小劇場

步夜：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不該明白的，但我不說

世子：我似乎看見了什么不該看見的，但我不說

郡主：我弟似乎懂了什么不該懂的……此弟不宜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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