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我見到了被我遺棄很久的光崽。
我玩這個游戲幾年,有一天,我突然厭惡了。
我厭惡永遠一樣的模式,厭惡每一處我必須要去的地方,厭惡那些交易蠟燭,厭惡那些每天必須要做的任務,厭惡我的朋友一個一個的離我而去……
我厭惡,厭惡我的光崽永遠比不上其他光崽。
厭惡,厭惡我所熟悉的一切。
冒出這個念頭的第二天,我沒有去上線。
沒有上線的這一天,我做了很多事情。
我打了幾局游戲,我全身心的投入,我打的每一局都帶給我不一樣的可能性和刺激。
八點時,我拿著我的手機刷著無腦的短視頻笑的很大聲。
十一點時,我翻看了英語,我登上了社交賬號百無聊賴的聊著那些話,哈哈哈,哦,嗯,過后,我刷著短視頻,看見了沒有回我消息的朋友在一條條的at我短視頻。
十一點五十五時,我有些困了。
我閉著眼睛,突然想到,今天是活動的最后一天。
還差三根蠟燭,我給我的光崽換了彩虹斗篷。
我打開手機,腦海里突然想起那些讓我頭暈眼花的畫面。
反感涌上心頭。
我翻了個身,閉上了眼睛。
我想,我要把它卸載。
那天后,我卸載了它。
我的生活一如既往。偶爾,我看見在我旁邊的人帶著自己的光崽和朋友在我熟悉不過的云里飛翔、在我走過無數(shù)遍的雨里收集蠟燭……
我的心里涌起一絲絲惆悵。
真好。
我不用這么麻煩。
一年后,它好像被許多人知道了。
它的名氣像我最開始接觸它時的熱情一樣膨脹。
我看著一波波的人熱情的接觸它,我不禁有些好笑。
那些我熟悉不過的畫面、元素,被你們追逐的那些,其實無聊至極。
??
二
??
我看到了我遺棄了很久的光崽。
很奇怪,我看到它時,并沒有太多驚訝。
直到我看見它飛快的跑開,又飛快的跑回來在我的身下墊了一個方方正正的墊子,我的大腦慢慢清醒。
我大叫了一聲,猛的推開了它。
它重重的摔在了墻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還有一顆顆小小的愛心。
我環(huán)顧四周,崩潰的發(fā)現(xiàn),這里,是光遇的世界。
“沙沙沙”的聲音傳來,我看著被我推開的那個小東西爬了起來,看著它手里舉著偌大的爐子朝我跑來。
我看著它朝我跑來,恐懼和后怕讓我崩潰大叫。
我后退著,大吼:“不要過來!滾?。∧銤L?。?/p>
它聽見了我的話,真的停下了步子。
我們面面相覷,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我痛苦的發(fā)現(xiàn),我的手變成了和它一樣的手。
我摸了摸自己的身體。
我成了一個光崽。
??
三
??
這是我困在這個游戲世界的第三天。
跑過這么多次的圖,我去了個遍,親眼看見了那些美輪美奐的風景,摸到了那些發(fā)光的生物,吃到了烤螃蟹。
新鮮感讓我暫時忘記了困在這個虛無縹緲的游戲世界的痛楚,但唯一讓我心煩的是,我的身邊無論什么時候都會跟著一個小東西。
它也是光崽。
是我曾經(jīng)的光崽。
它永遠穿著我搭配的那套衣服,永遠背著爐子,永遠跟在我的后面。
它從不說話,正好,少了些心煩。
這天,我從雨林的樹洞里拖出螃蟹放在爐子上烤,它眼巴巴的看著我,我忽略了它,將烤紅的螃蟹翻了一個面。
螃蟹很香,香味傳的到處都是,我看見它瞪大了眼睛。
它顯眼的躲在樹樁后,露出的耳朵一晃一晃。
我忍不住說:“喂!”
它猛的哆嗦后退,卻一個跟頭摔了下去。
“嘩啦”一聲水聲后,它沒了聲音。
我漫不經(jīng)心的看了一眼,繼續(xù)烤我的螃蟹。
在這三天,吃螃蟹吃到了吐。
雨聲和鯤的叫聲不斷,我意識到它好像不見了。
我有些小慌亂的淋著雨了跳下去。
在雨林的溪水里,我看見了飄浮著的它。
好家伙,這小東西不會游泳。
我分明記得,我?guī)谀硞€季節(jié)學會了游泳。
我冒著雨把它撈了上來。
它一動不動,閉著的眼睛像鯉魚一樣圓。
它的身高才到我的腿,我拎著它丟到了烤的半熟的螃蟹旁。
剛剛丟過去,它身上的斗篷著起了火。
我拽著它的腳將它猛的一把甩了出去。
一聲水聲后,我罵了一句臟話跳進了雨里把它撈了出來。
我把烤的有些糊的螃蟹拖了出來,將它放在了螃蟹殼上。
這次,它身上的斗篷沒有著火。
一陣陣白煙從它身上冒出來,我給它翻了個面,沒一會,它突然從螃蟹殼上爬了起來。
我發(fā)誓,我沒有嘲笑它的意思。
但是當我看見它烤糊的臉后,我沒有忍住,笑了出來。
它看著我笑,也跟著笑。
但是依舊是沒有聲音的。
我突然意識到,它不但不會說話,也發(fā)不出聲音。
看著它還在傻乎乎的笑著,我的眼眶有些濕潤。
這三天來,它一直跟著我,即使我甩開它,它依舊跌跌撞撞的跟著我。
我將我陷入這個游戲世界的怨恨發(fā)泄在了它的身上。
除了它,在這個世界我沒有找到任何一個游戲玩家。
我身邊的給我反應的活物,只有它。
我拎著它的斗篷領將它從螃蟹上提了下來。
它呆呆的看著我,我撬開了螃蟹殼,說:“吃吧?!?/p>
它好像有些局促,看看我,又看著和它個頭差不多的螃蟹眨了眨眼睛。
我嘆了口氣,剝了塊蟹肉遞給了它。
它看著我,試探性的咬了一口,隨機狼吞虎咽了起來。
我看著它的模樣,心想,這小東西原來也要吃飯。
??
四
??
困在這里的兩個星期后,我發(fā)現(xiàn),無論在哪里,我都會過著一樣的生活。
在現(xiàn)實世界里,我過著起床上班、下班、刷視頻、打游戲的生活。
僅有的幾個朋友相隔了幾千里。
不管哪種意義上的遠。
在這個縹緲的游戲世界里,我的生活依舊。
起床尋找食物、休息、發(fā)呆。
如果說有什么不一樣的,那便是我會飛,我作息規(guī)律了,我看到了各種科技達不到的場景。
最重要的,我身邊跟著一個科技無法解釋存在的小東西。
我的光崽。
在這一個星期的相處里,我發(fā)現(xiàn),它有血有肉,是一個活生生的活物。
它依舊是永遠穿著那一身搭配,永遠背著爐子。
我出去尋找食物和出口時,它飛快的跟在我的身后。
它總是探出腦袋看著我,它很會察言觀色,總會在我發(fā)火惱怒時顯眼的躲起來偷偷看著我。
大部分時間,我都是煩躁的。
所以,大部分時間,它都是跟著我顯眼的躲起來看著我。
晚上,是我最為煩躁的時間。
它通常在大樹屋里蜷縮在先祖旁邊對著我躺的方向打瞌睡。
它的旁邊燃著它背著的小爐子。
它不喜歡雨林,不喜歡淋雨。
每當雨水落在它的身上,它便會飛快的跑到水母下躲起來,一個接著一個噴嚏,每打一個噴嚏都會搖晃一下腦袋。
它依舊是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包括打噴嚏。
看的出,它討厭雨林。
而我又偏偏最喜歡雨林。
它常常一聲不吭的跟著我穿梭在雨林里。
我走上雨林的橋,站在大雨里,手扶著橋身,閉著眼睛淋雨。
我感覺不到任何感覺。
這里的雨水、火烤、撞擊讓我感受不到任何感覺。
甚至我吃食物,只是為了讓自己像個人。
一個現(xiàn)實社會的人。
我站在雨里,站了不知道多久。
沒有白天,沒有黑夜,我就一直站著。
雨淋不死我。
我目前沒有找到能讓我死去的方法。
蝴蝶圍繞著我飛,先祖像是轉動了腦袋看著我。
我呆滯的看著前方。
看了許久,久到我聽見了碎裂的聲音。
一個發(fā)光的東西落在我的眼前,我慢慢定睛,接著,又一聲碎裂的聲音,又是一個發(fā)光的東西落在我的前方。
我感覺有什么東西扯我的褲子,我低頭一看,一個黑黑的小東西抱著無論怎么樣都燃不起來的爐子站在我的腳邊輕輕的扯著我的褲腳。
我明白了什么,一把抱起了黑黑東西護在懷里,翻身跳下了橋,撿起了那兩個發(fā)光的東西。
我躲進了亭子里,那兩個發(fā)光的東西被懷里的黑東西吸收了。
懷里的黑東西變成了我的光崽。
它劇烈的顫抖著,黃色的小臉白了一個度,身上的斗篷有些血一樣的痕跡。
它依舊一聲不吭,發(fā)不出聲音。
我至今才明白,它身上的斗篷,是和它的血肉連在一起。
我問它:“淋雨痛嗎?”
它沒有五指的手抱著爐子,我抱著它給它取暖,又問了它一遍。
“你是不是蠢,爐子在雨里能點著嗎?”
它看了看我,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