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土色的麻繩被一只枯木般的手拉扯著，老人用力擺動下繩尾，掛在屋檐下的大鈴鐺即刻便發(fā)出了清脆響亮的“放學(xué)號角”。孩子們的內(nèi)心有無數(shù)泡沫在快樂膨脹，膨脹到了大腦，也不再聽得清老師到底說了些什么。阿圓直勾勾地望著門外，好像巴不得下一刻就沖出教室。旁人也不知阿圓到底在等待著什么，在期待著什么。其實，她只是看見了屋檐上的一只鳥兒，看得入迷罷了。

六七個小屁孩，前前后后的一同走著。阿圓跑上前來，想加入他們的聊天，并排走。后跟上的阿圓，被擠到路邊邊，踩著路低處坑坑洼洼的草地踉踉蹌蹌地往前行。她低頭看著腳下的野花，笑得咧開了嘴，故意抬高腿又砸下去。那步伐就差配上“一二一”的口號了，像個氣昂昂的小士兵。

孩子們一直嘰里呱啦說個不停，偶爾說說學(xué)校里的糗事，偶爾異想天開說些有的沒的。他們小小的身子，影子卻被拉得老長，疊在油菜花海里。

過了片油菜花地，拐個彎，一邊是松樹林，一邊是雜草、樹木和舊房子。一個二年級的大男孩湊在路旁的雜草那兒，不知在摘些什么。大家見了，也都好奇，紛紛圍了上去。阿圓見他們大笑著，還推推搡搡，以為什么好玩意，竟是幾株蒼耳?！芭?！”衣服上和頭發(fā)都有蒼耳粘著了，阿圓嘟起嘴巴，委屈巴巴地想扯下蒼耳。阿路不懷好意地笑著，一手裝著‘武器’，一手正準備繼續(xù)‘出擊’。

蒼耳怎么也扯不下來，頭發(fā)都變得凌亂，阿圓漲紅了小臉，又急又氣。有女孩兒幫著她清除身上那扎人的小玩意兒，邊呵斥阿路，叫他不許欺負人！阿路不以為是，‘嘁’了一聲。

這伙孩子鬧夠了，便繼續(xù)趕在回家的路上。小村莊里，有的人家已經(jīng)升起了裊裊炊煙，有的人家還在地里頭忙碌未歸來。太陽疲憊地半掛在山頭，云邊染了一抹紅暈，像在水里緩緩流動的粉墨那般動人。

阿圓又開開心心起來，同伙伴們嘀嘀咕咕。上一秒的委屈，下一秒就隨風(fēng)而逝了。

2

傍晚，山頭已不見太陽的蹤影。很多孩子也都回到各自的家了，只阿圓和阿路還在路上互相作伴。這里的路，阿圓可不用腳使勁蹬了，一蹬塵土便飛揚起。路邊的樟樹長得高高壯壯，越顯天色陰暗。再往前不遠，阿圓就要到家了?？墒强匆姳徽翗淙鎳@的路上天色漸黑，還有阿路走在前頭，她的步伐放得更慢了。希望阿路快點走掉快點走掉，她在心里默默祈禱著。阿路像是感覺到后面的人沒跟上來，自然要回頭看一眼了，不能白白浪費一個機會欺負她。真是害怕什么，便來什么。阿圓就知道，他肯定要故意刁難自己了。偏偏這時候，路上連個過路的人影都沒有。

“過來!”阿路蠻橫地沖她叫，接著又在路邊隨意撿起一根枯樹枝，帶著蔑視的神情撇了撇嘴。后面的人兒愣是不敢說話，面對這個比她大了三四歲的男孩，可是一點勝算都沒有。眼睛偷偷瞥了眼男孩，她邁著蝸牛般的步子，想要假裝自己沒看見也沒聽見，心里怕的就要隨時哭出來了。

阿路急得朝她走去，一把扯住手臂。“我寫個字，你要是認得出來，我就放你回去。認不出來，我就把你放倒！”話畢，他就一筆一劃的寫了個字在地上。阿圓緊緊皺著眉頭，腦袋耷拉下來，死死地盯著那個字，腦子里愣是什么也想不起來，兩只手互相抓得緊緊的。還沒一會兒，男孩直接一條胳膊擱在她的后頸，一條腿踢向她的小腿；見她跪在地上了，緊接著手上一用勁將阿圓甩下。阿路“哼”了一聲，就揚長而去了。阿圓被這突如起來的一頓動作嚇得不禁‘哇哇’大哭起來，淚水都糊住了眼睛，小手還撐在泥土里，膝蓋仍跪在地上，也顧不上。寧靜的村莊，只有幾只布谷鳥回應(yīng)了阿圓‘悲慟’的哭聲，‘咕咕咕’地叫著。

阿圓自個兒從地上爬起來后，仍止不住的抽泣著。兩只小手互相搓掉泥土，又彎腰象征性的隨意的拍了兩下褲子。身子一顫一顫的，手胡亂擦擦臉上的眼淚，往家門口走去。

晚霞已消退，布谷鳥也不叫了，孩子們都回到家了。

她就坐在家外面那一堆木頭上，把布包放在腿上，頭再枕上去，低聲抽泣。天色的黑一層一層深下來，阿圓哭著哭著，不知不覺睡去了。她不知道還要等待多久，期待多久，所以她只好先睡去了。

夢里，有個人告訴了她，那個字是讀‘lai來’。

可是阿圓才五歲，醒來后還是會忘記，還是會被人欺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