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南方的八月間，驕陽似火。中午時分，太陽把樹葉都曬得卷縮起來。知了扯著長聲聒個不停，給悶熱的天氣更添上一層煩燥。

小時候你的眼里是什么？

在唐知韻的眼里是狗尾巴草，是風(fēng)吹過草坪留下的痕跡，是桑葉上連綿的線條，是江逾白手中的蛐蛐。

也是會一直坐在榕樹下的少年，唐知韻常常會貓著小身子，躲在他的身邊，彌聲就笑，聲音軟軟：“知韻，別鬧了?！?/p>

城里人笑起來都這么好看嗎？

02

彌聲 知韻

六歲以前，他和唐知韻的生活沒有半分瓜葛，干凈的就像……就像隔壁大黃每次吃飯過后的狗盆。

六歲，尚是記憶模糊陸離的年紀(jì)，唐知韻的眼里千奇百怪，卻不知道什么叫做天災(zāi)人禍。

曲水是江南的一個富有特色的小村子，美景如畫，可這大概也是這里唯一的優(yōu)點了吧。

曲水雖美，卻物質(zhì)貧乏，大多東西都是來看的，吃的吧還得自己加油創(chuàng)造未來，所以曲水的小孩們都喜歡四處流竄，看看這里有沒有地瓜，有的話，一個兩個三個小孩，這時候團(tuán)結(jié)一心，就該偷偷摸摸的做自己的“事業(yè)”了。

可是彌聲不一樣，他是整個曲水不會做這樣事情的孩子的唯二。

那天，在唐知韻的眼里，曲水的天還是那么藍(lán)，水還是那樣清。

她睡眼惺忪的被母親抱去隔壁哥哥家，時光多單純，單純到她甚至沒有注意到母親臉上急匆匆的神色，這是滿目開心，開心自己可以去到領(lǐng)居哥哥家。

唐知韻一直覺得自己對溫柔且好看的人，沒有任何抵抗力。

唐知韻很喜歡和周泠韞哥哥呆在一起，他總是可以方方面面的照顧到自己的情緒，就算是撒潑大鬧，他也永遠(yuǎn)是一副微笑的臉。

母親帶著彌聲來到唐知韻面前的時候，唐知韻扭扭捏捏不肯離開周泠韞家。

母親臉上不太自然，神色冰涼，僅僅嘴角牽出一抹笑：“知韻，過來，喊哥。”

唐知韻咬著嘴唇，撲閃著眼睛，明明看著他，卻還是把目光看作一旁，嘟著小嘴道：“哥哥。”

彌聲的臉色不自在起來，目光逡巡著，最后還是印上唐知韻的目光。

最后彌聲哭了。

彌聲哭的時候用胳膊擋住臉，努力的憋著聲息，不像整個曲水的孩子，他們都是張大著嘴巴，哭的歇斯底里，驚天地泣鬼神，在江逾白這里尤其明顯。

彌聲剛來的時候，非常喜歡哭，每天夜里都能聽到他斷斷續(xù)續(xù)的小聲哭的身影，努力的壓著自己的聲息。

唐知韻覺得自己的聲音很難聽嗎，都能把他嚇哭了，而唐知韻只能呆呆的看著他哭。

彌聲似乎對唐知韻沒有很大的好感，他轉(zhuǎn)身，眼睛紅紅，他說：“有什么好看的？”

唐知韻撇撇嘴巴，挨到母親身邊，她說：“媽媽，城里人哭的感覺是不是比吃糖，看到花花，還有江逾白捉到蟈蟈還要開心?。俊?/p>

母親并沒有表揚唐知韻，母親不由得臉色一變，眉目間染上幾分怒意：“知韻你記好了，這里沒有什么城里人，他是你哥，你親哥!”

彌聲是我哥。

唐知韻忽然想到江逾白之前帶她去玩時，看見幾個孩子在偷地瓜，江逾白奸笑著：“哥們，不怕爹媽罵啊，你良心過得去嗎?！睘槭椎暮⒆诱f：“沒關(guān)系，我們當(dāng)做沒吃就行?！比缓罄^續(xù)啃吃啃吃。

唐知韻當(dāng)時就特別想翻個白眼給江逾白，說的像你和他們有什么不一樣似的，不過，當(dāng)時也不是沒有什么收獲。

起碼江逾白當(dāng)時為了展現(xiàn)自己有文化時丟下一個成語：“自欺欺人?！?/p>

哦，自欺欺人。

唐知韻費力抬頭，看向母親，倔強(qiáng)的神情，母親的倔強(qiáng)。

唐知韻學(xué)會了人生中的第一個成語，自欺欺人。

仿佛圣命難違，唐知韻與彌聲，六歲的彌聲狹路相逢，她不能也不知道去問，這個男孩為什么會來到家里。

只能這樣注定，他是哥哥，她是妹妹。

03

彌聲來之前，父親與唐知韻的見面總共一個巴掌就能數(shù)過來，相處也十分寡淡，對唐知韻似乎也并沒有許多的喜愛。

這樣也好，唐知韻這么想，如果他能和江逾白一樣，讓自己騎在他的脖子上，唐知韻想或許嘛，自己還是可以喜歡他那么一小下的。

說來也心酸，母親總覺得孩子不能沒有父親的陪伴，她總是一邊忙忙碌碌 一邊空出嘴和唐知韻說：“韻哪，你爸爸是個大記者，城里面很吃香的，我們娘倆的吃穿都得靠他呢。所以啊，你爸爸都是為了我們娘倆。”

她摸摸額頭沖唐知韻笑，嘴角的弧線卻是苦苦的味道。這樣的話說道彌聲來的那天，從此她學(xué)會了緘默，如同曲水的一些枯井中，她需要把那些力氣用在家里。

彌聲來了，她總會給彌聲做最好的飯菜，彌聲卻很少吃，每每母親把菜夾到彌聲碗里時，桌子下彌聲總會把那些菜都給唐知韻。

眼神淡漠中帶著膽怯，眼睛圓圓溜溜，不時望向唐知韻。

還記得晚上的時候，彌聲偷偷的跑到唐知韻的被窩里，問：“張媽媽生氣時會不會打小孩?！?/p>

母親姓張，她讓彌聲喊她媽媽，彌聲不習(xí)慣 以前總是喊她張媽媽，后來慢慢習(xí)慣，也變成了媽媽。

唐知韻搖頭，轉(zhuǎn)身捂住肚子，想象紅燒肉的味道，口水流了一枕頭。

彌聲看的目瞪口呆：“知韻，你在干嘛呢？”唐知韻擦擦口水，沖他做鬼臉：“我在想象吃紅燒肉。”

那時那地物質(zhì)貧乏，別說紅燒肉，小時候吃的基本是全素齋，但長大以后許多人說羨慕皇宮吃的全素齋的時候，唐知韻嗤之以鼻：“你們可以試試?！?/p>

第二天，見了鬼了，真的有紅燒肉，美滋滋，后來才知道是彌聲，母親問他：“你想吃什么？”彌聲不假思索的回答：“紅燒肉?！?/p>

彌聲不知道，這一頓紅燒肉給母親的困擾，去菜市場反反復(fù)復(fù)得來回走，才到老板面前，躊躇再三還是買了。

其實，母親本來是想給彌聲吃的，結(jié)果，他踮著腳那么認(rèn)真一筷子一筷子的往唐知韻碗里加紅燒肉。

他沖著唐知韻笑：“知韻，你慢慢吃，看你那樣子真不像是女生?！?/p>

母親給彌聲買肉，這可不是為了彌聲，這是為了唐知韻他爸。

說到這個諸位一定好奇，他爸去哪了吧，自從彌聲來了以后，父親也在曲水扎根，說來多可笑，一個滿心都是城市的人居然會安安生生的呆在這里只為了彌聲。唐知韻還沒有意識到這復(fù)雜的家庭關(guān)系。

村子里的人都說，父親以前是一個窮教書先生，而母親是公婆覺得合適硬塞過去的，當(dāng)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親把這份禮物接受的很愉快。生活過的也算是和諧，后來他出息了，做了省城的大記者，卻在外面有了新歡，同他一樣有文化的女記者。卻忘了，還有一個女人在遙遠(yuǎn)的曲水痛苦忍受著，撫養(yǎng)著他們的女兒。

后來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父親回來了，同行的還有這個孩子。

彌聲是父親和那個女人的孩子，大家都那么說?？墒腔貋砗螅赣H不用和母親做任何解釋 只消吩咐，無需請求。

只是隱隱約約覺得自己的家庭是不是有點不一樣？

但是也默默習(xí)慣了家里突然多出兩個人的存在。

即使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

唐知韻在這個家里，依舊愛著母親依戀著母親，對這個父親，很多時候都趁他，用小石子不注意襲擊他，后來怕彌聲不開心就作罷。

好吃的東西，父親總是舍不得吃，把好吃的都給彌聲，而彌聲再把好吃的都偷偷給唐知韻，唐知韻問他，他笑瞇瞇回答：“哥吃過了你吃就行?！?/p>

唐知韻的青春，攜帶著彌聲的青春，張牙舞爪的就開始了。

期待別來無恙：彌聲，唐知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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