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二月三十日，星期五，虎年最后上學的一天。

早自習，阿瑄正偷摸地寫些什么。我臨時決定從后門進教室，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背后：“寫啥那？”阿瑄肉乎乎的身子猛地一抖，眼見是我，慌張用胳膊壓住白紙：“老，老張，你嚇死我了……”“如實招來，”我伸手去搶，阿瑄像海綿寶寶似的臉又局促起來：“……別別別……好吧，只給你看?！八L嘆一口氣，補充道：”不許外傳！“

我心滿意足地審視那張掠奪來的，被阿瑄揉搓得皺皺巴巴的稿紙：

“親愛的左仔：

見字如面。

憶往昔，咱們已經(jīng)攜手走過三載春秋了。我，你，老張，揚揚，四個人情同手足，同甘共苦，一起度過了美好的初中時光。再次，我向你表示深深的感謝！同時，我也要感謝陪伴過我們?nèi)甑睦蠋?，同學們，是他們用一顆善良的心靈，洗滌了我的靈魂，讓我成為一名品行端正，成績優(yōu)良的中學生。我還要感謝每一位老師，是您們用辛勤的汗水，澆灌了一株株祖國的花朵——我會永遠記住您們的！

…………”

“你還能再做作一點嗎？”我厭惡地將信紙扔回阿瑄手里。

阿瑄不是不知道，我一向討厭無病呻吟的文字，用些不痛不癢的辭藻，寫些不痛不癢的東西。我同樣極其鄙夷“創(chuàng)作”出這些文字的人：毫無人氣可言，簡直是時代的悲劇。更可悲的是，他們往往被冠以“好學生”的名號，作為當代青年的榜樣，要求我們加以學習。所以，我身邊的朋友，阿瑄，左仔，揚揚，成績雖不是最好，但都很有個性的人。

阿瑄卻只是低下頭，什么也沒說。

2

看到這封信，我是有些疑惑的。和阿瑄相處已久，我知道他也是很有個性的人——很有主見，對待一切事物都有獨到的看法的。我冷笑一聲，問他：“你把這封信給左仔干嘛？讓他批判你的‘同流合污‘？”

阿瑄也嘆了口氣：“王老師昨天找我談話了。她說我做人太悲觀了，一點朝氣都沒有……她還讓我學學阿裕……所以我得寫點積極向上的東西。你也是……”我恨鐵不成鋼地罵他：“所以就決定改了？”聲音如此之大，驚動了第一排自習的同學。

我很生氣，加失望。阿瑄頭一次見我發(fā)這么大的火，還是因為他。他小心翼翼地試探，海綿寶寶似的臉，皺著眉頭。我沒再理他。讓阿瑄自己寫去吧，這是他的決定，與我毫無關(guān)系。跟他也沒什么話好再講了。我慢慢平復(fù)心情，又淡淡說一句：“你去找阿裕吧。你倆的思想在一個頻道上。”接著便默不作聲地練晨考，但腦子還是亂亂的。

揚揚和左仔前后腳來了。課間時，揚揚察覺到了氣氛的微妙，略加思考，一張紙條便順到了我桌上：“你和阿瑄鬧矛盾了？”我轉(zhuǎn)過頭，揚揚和左仔的大眼睛正死盯著我。左仔壓低了聲音：“阿瑄這小子什么也不肯說。”我深吸一口氣。“左仔，你先……”揚揚用眼瞟了瞟背過去的阿瑄。左仔立馬意會，一改方才的眉頭緊皺，轉(zhuǎn)而嬉皮笑臉地摟過阿瑄的脖子：“哥們兒，走，去小賣部，今天我請你！”

3

我言簡意賅地向揚揚說明了情況。

她陷入了長長的沉默當中。沒有做任何評價，她只是沉默。

“老張，說實話，你有點偏激了。”

“……可能吧?！?/p>

我突然有些動搖了?？赡苁潜粨P揚嚴肅的樣子嚇到了，可能是見了阿瑄萎靡不振的樣子，有點良心發(fā)現(xiàn)了，也可能是我想開了?；蛟S我不該這么對阿瑄：他的改變，也許是經(jīng)歷了一番思想斗爭的結(jié)果；他不想讓我看那封信，也許是直到我的性子，不想惹我不悅的；他對我的包容，也許是有苦難言的。想到這，我確實有些動搖。

揚揚長嘆一聲?！斑@事怎么收尾，得你自己決定。但我無條件支持你的一切選擇。”她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

4

后來，嘴硬的我終究是沒開口道歉，倒是阿瑄主動了：自習課，他瞅準老師小憩的片刻，將一張折的方方正正的信紙遞給我。我有些顫抖地接了過去，迎面收到他肯定的目光：像海綿寶寶一樣，稚氣中帶著堅定。

群蟻排衙似的小楷寫道：

“首先，我對你早上無緣無故劈頭蓋臉的語言表示強烈的不滿……”

我的眼眶突然有些酸了，沒克制住。我知道，我熟悉的阿瑄還在，還會用他的思想，他的文字，不留情面地批判他不滿的行為，盡管我是他的死黨之一。嗯，什么也沒有變。

“對不起！”

阿瑄嘿嘿地笑了笑?！邦^一次聽你這么正經(jīng)地道歉呢……”

“我也是！”一旁左仔突然冒出一句，“老張，我這三年，算是沒遺憾了！”

“好了，請滾！”揚揚嘴快，替我罵了一句。

再有六個月，我們就要各奔東西了。我依舊會記得同他們打鬧的日子，但絕不會用不痛不癢的方式加以記錄——這是對回憶的不敬。

我會依舊有棱角，有個性。不會因為迎合一些人的目光，而變成不倫不類的樣子；相反，我永遠會對喜歡的人熱切相待，對厭惡的人敷衍了事。我相信阿瑄，揚揚，左仔，也將會是的。

5

此刻，左仔又開始纏上阿瑄了：“喂，胖子，明晚跨年，咱倆打視頻吧！”“啊，我熬不到那么晚……”阿瑄撓撓他的寸頭。揚揚不留顏面地吐槽道：“就知道睡！”我嘿嘿地笑了。論毒舌，還得是揚揚！

冬天少有的陽光照進來了。形勢大變化，以來，我還從未刻意地去觀察過陽光呢。

我打了個哈欠。只見阿裕正圍著班主任老師，向她報告團員競選的事。

其實他也很好，不過，和我不是一路人而已。

那就不必強求啦。

阿凇跨年快樂！

阿凇期待跨年晚會上許嵩的表演

阿凇新的一年繼續(xù)做自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