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這件事,絲絲縷縷如懸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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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xué)校餐廳碰到馬嘉祺的時候李天澤差點兒翻了一個白眼出來,他興致勃勃一定要來吃的紅糖冰粉此刻也讓他沒有了一點食欲,他壓下嘴角瞥了馬嘉祺一眼,也沒說話,就擦著對方的肩要往門口走。
馬嘉祺倒也不惱,出聲喊住了他,“不是來吃飯的嗎?”李天澤半耷著眼皮扭過頭去,“本來是的,不過現(xiàn)在沒胃口了?!?/p>
馬嘉祺從不擅長與他爭辯什么,也只得點點頭,邁步走向冰粉的窗口。
李天澤還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為他的冰粉默默做個哀悼,飯卡往兜里一揣出了餐廳大門。
剛出門迎面碰到了好友宋亞軒,兩人打了聲招呼,宋亞軒問他是不是吃過了,要不要一起,他搖搖頭,拒絕的時候順便咬牙切齒地說今天的冰粉很難吃讓他不要買。
宋亞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拉著同行的男生走了進去。
有點眼熟,李天澤在腦袋里過了一遍宋亞軒旁邊那個剛才一直直勾勾盯著他看的男生的臉,好像叫丁程鑫,似乎還是他們高中校舞蹈隊的隊長,同宿舍有幾個念叨著要追。長得是蠻好,李天澤想,不過他可沒有這欣賞美麗事物的閑情雅致。
他回到寢室躺到床上想大睡一覺,又想了想自己空空蕩蕩的胃,最后還是抓起手機準備給自己點個外賣。
剛打開外賣頁面,入眼即是——紅糖冰粉。
李天澤不得不感嘆一下如今大數(shù)據(jù)的厲害,他就念叨了幾聲,首頁推送明晃晃的就是幾家川菜館。他賭氣似地一股腦下了單,然后仰躺在床上挺尸。
他自然知道馬嘉祺考這個大學(xué)是沖他來的。高中時兩人一起定的目標院校是首都電影學(xué)院,后來李天澤志愿填了國戲,結(jié)果最后兩人又在國戲相聚了。
鬼知道入學(xué)那天看到馬嘉祺的那張臉他有多么崩潰,李天澤放棄首影就是為了躲他,結(jié)果最后關(guān)頭失了算,首影沒上成,人也沒躲成。
他平生最討厭舊情侶再相逢的場面,裝作互不相識也就算了,偏偏馬嘉祺心存余念,隔三差五地找上門來,距離不遠也不近地同他拉扯著,這讓他更加心煩。
馬嘉祺和李天澤,確實是有過一段的。高中時被全校上下人人傳唱的那段金童玉女知己難逢的曠世愛情故事止步于高考前夕。
馬嘉祺父母發(fā)現(xiàn)了他們倆的事,堅決不接受李天澤這樣傲氣又矜貴的富家大小姐脾氣秉性,更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的乖乖兒子在高三的關(guān)鍵時刻早戀,不顧馬嘉祺翻臉把電話打到了李天澤家,李天澤自然受不了這氣,當場把馬嘉祺所有聯(lián)系方式全部拉黑,發(fā)誓跟他老死不相往來,正好遂了馬父馬母的愿。
因為單方面撕破臉的分手,李天澤放棄了一直以來想讀的首影,想著離開馬嘉祺的陰影開啟新生活,結(jié)果沒想到,正是因為他們那千載難逢的知音默契,馬嘉祺當然猜得到他如如何想,填志愿時賭了一把,也念了國戲。
這也許就叫做宿命。李天澤在心里呸了一聲,天殺的宿命。
自從馬嘉祺知道自己賭對了起,就開始頻繁地向李天澤示好。小到給他送零食,送熱水,送外套,送花,大到在校園冬季文藝匯演穿著白色高領(lǐng)毛衣和卡其色的羊駝絨大衣,在烏泱泱的人群中盯著他唱,“我真的沒想跟你吵,請你把壞情緒統(tǒng)統(tǒng)都忘掉……”
臺下的小姑娘們被馬嘉祺迷得鬼哭狼嚎,宋亞軒在他旁邊很激動地跳起來拍他背,“他在看你耶!”
李天澤翻了個白眼低下頭接著玩手機,“切,裝深情,臭顯擺?!?/p>
與他不過五米之隔,丁程鑫在人群里仰著頭,朝舞臺上看。
臺上的人亮眼得像渾身在流光,馬嘉祺清亮的嗓音通過臺兩邊的音質(zhì)不算好的大音響傳出來,混著人群的哄鬧,電流微弱的噪聲,傳進丁程鑫的耳朵。
他的目光釘在馬嘉祺身上,馬丁靴在舞臺地面上踏出每一步的頻率他都熟悉,丁程鑫的視力不太好,偏偏就現(xiàn)在,即使不戴眼鏡都能看清馬嘉祺下頜上的那顆痣,和唱歌時呼出的朦朧白霧。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他們剛上高一,那屆的元旦聯(lián)歡會上馬嘉祺也站上臺去唱歌,穿著很簡單的白襯衫,他也是這樣看著,卻一眼都移不開。
“那是誰?。俊彼p聲問身旁的宋亞軒,宋亞軒沒注意到他試探似的小心,看起來很開心地回答他,“是馬嘉祺,和咱們一屆的?!?/p>
哦,馬嘉祺。丁程鑫心里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唱得真好聽,后半句他沒說出口。
明晃晃的鎂光燈打過來,刺得丁程鑫瞇了瞇眼睛,一瞬間他有種想要流淚的沖動。
馬嘉祺把手插進大衣的口袋里下了臺,直直往李天澤的方向走過去了。丁程鑫側(cè)身向旁邊同學(xué)說了句抱歉借過,低著頭很迅速地離開了觀眾區(qū)。
“是丁程鑫誒,”后面有人在小聲地指指點點,“就是舞蹈系專業(yè)第一考進來的那個?!薄伴L的是好看啊,真是女媧偏心……”
李天澤知道馬嘉祺要往自己這邊來,頭也不抬地想轉(zhuǎn)身走,被宋亞軒一把拉住,“天澤,馬哥過來了誒!”
李天澤無語地正對上馬嘉祺的眼睛,周圍的知情人士充滿八卦意味地開始起哄,馬嘉祺很坦然地笑了笑,問,“要不要一起吃個宵夜。”
李天澤把手機熄了屏,歪頭看了他一會兒,面無表情道,“困了。減肥。沒空。”然后把手揣進外套的兜里干脆利落地走了。
馬嘉祺被拋在后面也不窘迫,朝著李天澤離開的背影輕輕牽了牽嘴角,留下一個無可奈何又寵溺的笑容。
國戲大一年級每周二周四會有一節(jié)心理大課,丁程鑫往往會選擇早早到教室坐在馬嘉祺的后邊。
高中時兩人雖來往不算多,但是丁程鑫鑫作為舞蹈隊隊長和那是學(xué)生會的會長馬嘉祺還是在每年藝術(shù)節(jié)聯(lián)歡會校慶等等重大活動中有共事合作的,所以也還算熟悉。
馬嘉祺每每碰到他總會禮貌性地打聲招呼,揮手或是點頭示意一下,然后在自己前一個座位上放一本書,是在給李天澤占座位——每節(jié)大課李天澤來得都不會很早,馬嘉祺也很有分寸地不給李天澤占自己身邊的座位,而是讓他坐在自己的前方。
不遠不近,不多不少,剛剛好。馬嘉祺向來是這樣的人。
丁程鑫在課前在發(fā)呆,視線七拐八繞地就落到那本書上,有時候是《人類簡史》,有時候是《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有時候甚至是《小王子》,反正都是一些很有馬嘉祺風格的書。
丁程鑫見到一本,就也買一本來讀,往往是還沒翻過一半就被困意打敗,醒來后抹抹口水嘟囔,吐槽馬嘉祺讀的書太晦澀無趣。
這周的心理大課從不缺課的馬嘉祺卻沒來,他整節(jié)課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巡視階梯教室四五遍都沒看到馬嘉祺的身影。
恰巧下課和宋亞軒去食堂的路上碰到了李天澤,丁程鑫看著兩人熟絡(luò)地打招呼地樣子,很想開口問問他馬嘉祺為什么沒來,反復(fù)斟酌后又覺不太妥當,最后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宋亞軒拉李天澤一起吃飯,三個人就從食堂轉(zhuǎn)戰(zhàn)校門口的火鍋店。
三人點了鴛鴦鍋,丁程鑫一個人在紅鍋里邊燙青菜,又神魂游離地盯著往下掉油水的毛肚發(fā)愣。李天澤看了對面的丁程鑫一眼,又看看一旁吃的正歡的宋亞軒,不動聲色又眼疾手快的付了賬。
吃完飯走出店門快有一百米,宋亞軒猛然定住,丁程鑫一個沒注意哐當一下額頭撞上人的后腦勺,“你干什么?”丁程鑫疑惑地揉揉自己的泛紅的一片皮膚,宋亞軒驚慌道,“我忘記結(jié)賬了!”
李天澤頗為無語地拍了他的背一下,“快走吧,我付過錢了?!?/p>
宋亞軒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攬著李天澤撒嬌,承諾下次出來吃飯一定自己請客,李天澤被人磨得也心軟,嘴角上揚笑得很好看。
宋亞軒衛(wèi)衣口袋里的手機叮鈴震一下,他掏出來看,是馬嘉祺的信息。
他碰碰李天澤,把聊天界面給他看,“馬哥生病了,讓我?guī)退垈€假,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李天澤聽到生病兩個字偏頭頓了一下,然后又把頭轉(zhuǎn)向正前方,“不去,他生病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p>
兩人都沒注意到,一旁的丁程鑫忽然變得有些焦躁不安,“那個,導(dǎo)師找我有點事,你們先回去吧?!倍〕迢慰戳艘谎蹠r間,演技很拙劣地跟他們告了別。
他小跑著去學(xué)校后門的粥鋪買了白粥和一些清淡的菜,又回寢室醫(yī)藥箱里裝了體溫計和消炎藥,然后跑到馬嘉祺寢室門口,平復(fù)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輕輕叩了叩門。
等了一會兒還是沒人回應(yīng)。也許他睡著了。丁程鑫這樣想。
他輕輕推開門,寢室里空無一人看到馬嘉祺捂在厚被子里,唯一露出來的臉燒得通紅。他把粥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馬嘉祺的額頭探他的體溫,感受到過高的溫度后丁程鑫不禁皺了皺眉,去衛(wèi)生間濕了毛巾給他搭在額頭上,又給人掖了掖被角,把帶來的藥拆了包裝盒放在顯眼的位置,順便打了壺熱水裝進保溫杯里,方便馬嘉祺醒了沖藥。
這一切動作都很輕,生怕把馬嘉祺吵醒。
瞞在心底這么久的事丁程鑫不想就這樣暴露無遺,功虧一簣。他做這些本來就不是為了讓馬嘉祺知道,只是自己擔心,只是想成全成全自己的悄無聲息的喜歡罷了。他一直知道馬嘉祺心里的人是誰,他也明白,馬嘉祺總不會屬于自己的。
寢室外,李天澤雙手抱臂環(huán)胸倚著墻靜靜地看著里面的丁程鑫忙來忙去,然后轉(zhuǎn)身把剛剛急急匆匆去藥店買來的藥連塑料袋帶發(fā)票全部丟進垃圾桶。
撲通一聲,一顆心也不跳了。
馬嘉祺昏昏沉沉地睜開眼時天已經(jīng)快黑了,他取下額頭上已經(jīng)冰涼的毛巾,抓起桌上的兩袋藥問舍友,“這藥誰買回來的?”
舍友們見他好轉(zhuǎn)松了一口氣,“馬哥,您再不醒我們要打120了,”舍友合上電腦,看著他手里的沖劑,“不是你買的嗎?我們回來的時候它就在這兒了。”
馬嘉祺哦了一聲,想起自己半夢半醒間似乎看到一個人影,他用保溫杯里的熱水泡了袋藥,邊喝邊想這是哪來的田螺姑娘。
期末考前大家都忙著準備劇目,馬嘉祺卻很頻繁地往圖書館跑,坐在窗邊看很久的書,書看累了就借本琴譜,轉(zhuǎn)去琴房彈琴。
他對圖書館是有些情結(jié)的。
高中時和李天澤初次相遇就在學(xué)校圖書館,某個冬日的午后,他們在書架間取到同一本肖邦,然后從書的縫隙里看到了金色的陽光和對方的臉,就那一瞬間,一眼萬年。
那天起,他們湊在一起讀同一本小說,面對面下不甚公平的國際象棋,并著肩在圖書館大廳的三角鋼琴上四手聯(lián)彈,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情愫就在飄飛的音符和黑白琴鍵之間累積,堆砌成對方具象的初戀。從此他的借書記錄里只有肖邦。
馬嘉祺在音樂書區(qū)逛了兩圈,都沒有找到肖邦的琴譜。
他走過前臺去問管理員老師,老師推了推眼鏡抬頭看他,“哦,是你呀,”她低頭看圖書借閱記錄,翻了兩頁有些遺憾地回答他,“肖邦是嗎?被人借走了,還沒還回來呢。”
馬嘉祺禮貌地向老師道了謝。他在館里漫無目的地溜達,剛走了沒兩步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面孔,“丁程鑫?”他試探性地輕聲問了句。
丁程鑫聞聲從書架后面探出頭來,咧開嘴笑得很燦爛,“你也在這兒?。磕銈儽硌菹挡幻χ啪殕??”
他今天穿了件杏白色的毛衣,很暖和的樣子,整個人看上去軟乎乎的,讓人跟他說話的語氣都不自覺變得柔軟了。
馬嘉祺也笑了笑,露出顆尖尖的虎牙來,“我們組排練的差不多了,我沒事做,就來圖書館看看書。”丁程鑫露出“這樣啊”的表情,點點頭抽了書架上一本書抱進懷里,揮揮手跟馬嘉祺道別,“那,我還有事,就先走啦,下次一起去喝咖啡?!?/p>
馬嘉祺笑瞇瞇地說完好,也從書架上拿了本書,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讀。
座位旁邊的人來來回回換了兩波,其間也有女孩來問他要微信,被他很溫和地婉拒了。馬嘉祺看完書,眼睛有些疲乏,轉(zhuǎn)頭望向窗外時忽然發(fā)現(xiàn)外面在下雪。細細碎碎的白色雪花飄下來,觸到窗戶上就變成水滴,淅淅瀝瀝往下流。
圖書館的暖氣很足,館里很安靜,空調(diào)轟隆轟隆地響和耳膜共振,馬嘉祺不由得生了些困意,枕在自己胳膊上就那樣睡了過去。
朦朧間他似乎做了場夢,暖色調(diào)暈染著整個夢境,他夢到高中時和李天澤在圖書館,不知說了些,對方笑出了小小的梨渦,他就坐在對面看著,看著看著,就只剩自己一個了。
再醒來的時候,窗外的雪已經(jīng)停了,他身上多了件駝色的針織外套,淡淡的還有些花草的清香,桌上多了本藍灰色封皮的肖邦琴譜,正是他找了很久的那本。
他有些驚喜,但更多的是疑惑。
發(fā)燒時的藥和現(xiàn)在的外套琴譜,近期收到的溫暖實在太多,這樣頻繁的關(guān)心,讓他不禁懷疑這是否來自同一個人,如果是,那究竟是什么人才能這樣貼近而參透他的心。
臨走前馬嘉祺拿著書去管理員老師那里登記借閱,順便把外套也寄存在那里,方便外套的主人來取走它。他在外套口袋里留了張字條,上面寫著感謝的話和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說希望外套的主人看到后可以聯(lián)系他,但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馬嘉祺都沒有收到什么有關(guān)的消息。
再次遇到丁程鑫是在周日的圖書館門口,兩人相視一笑,很遵守承諾地一起去喝了咖啡。馬嘉祺鐘愛學(xué)??Х鹊甑拿朗?,而丁程鑫點了杯焦糖瑪奇朵。
上次的感冒還沒有完全好,再加上最近天干物燥有些上火,馬嘉祺臨近期末卻嗓子發(fā)炎,說話都有些發(fā)啞。
丁程鑫見他總是揉喉嚨處,狀似無意地一邊往咖啡里加糖,一邊問,“嗓子不舒服?”
馬嘉祺愣了一下,“嗯,可能是有點上火了。”“這樣啊……可以喝點梨水,對嗓子蠻好的。你會熬嗎?”馬嘉祺搖頭,又道,“應(yīng)該不難吧?我可以試試。”
兩人幾乎在咖啡店坐了一下午,走出店門的時候天都差不多暗下來了。
馬嘉祺很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們竟然很聊得來,雖然丁程鑫是舞蹈系的,但是對表演也很感興趣,讀的書看的電影之類的竟然與他重合率很高,甚至喜歡的藝術(shù)風格都很相似,交流起來很順暢。
第二天是心理大課,馬嘉祺照例早早到了教室,在座位上放下東西出門去了趟洗手間?;貋砗罂吹阶约鹤郎隙喑鲆粋€保溫杯來,馬嘉祺擰開蓋子一看,是銀耳枸杞雪梨湯,還冒著熱氣,顯然是剛熬好不久。
他幾乎是立刻聯(lián)想到了丁程鑫,昨天丁程鑫說過之后,他回到寢室就把熬梨湯這件事拋在腦后了。環(huán)顧四周,卻又沒有見到丁程鑫人出現(xiàn),馬嘉祺只得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過了十分鐘左右,丁程鑫才從教室門口晃晃悠悠進來。
馬嘉祺看著丁程鑫身上這件駝色針織外套,總覺得有些眼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再哪里見過。他沒多在意,笑著和人打了招呼,然后指了指自己旁邊的座位,“要坐這里嗎?”
丁程鑫頓了一下,四肢不知如何安放的無措又轉(zhuǎn)瞬即逝。他回了句好啊,然后拎著包走到馬嘉祺旁邊坐下。
兩人坐在一起屬實是道靚麗的風景。國戲最不缺的就是漂亮臉蛋,但他們倆好看得過于搶眼,舞蹈系系草和表演系狀元湊在一起,又讓人不得不感慨一句,真是……有點般配。
身處輿論中心的兩位主角似乎沒有察覺到這些揶揄,兩人的來往就這樣日益增多。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馬嘉祺旁邊的座位成了丁程鑫的專屬。心理課沒什么要緊的知識點時,他們就天南地北地閑聊,從柏林電影節(jié)的最佳男演員聊到食堂哪個窗口的阿姨打飯手最穩(wěn)。
他們倆待在一起總有一種酣暢淋漓的感覺,似乎有了靈魂上的交流,有時候不用講話都懂得對方的意思,默契得讓人身心愉悅。
期末考結(jié)束的當天,馬嘉祺下了期末大戲,在后臺邊潦草地卸著妝,邊拿出手機來看消息。
丁程鑫在朋友圈發(fā)了他穿著練功服和同學(xué)們的合照,照片里的他笑得很燦爛,配文是順利完成,后面跟了個比耶的emoji。馬嘉祺不自覺揚揚嘴角,似乎也被感染了好心情。
他返回跟丁程鑫的聊天界面打字:晚上要不要一起吃燒烤?
等了一會兒,看到對面回過來一個ok,馬嘉祺才心滿意足地收了手機。
他愉快得甚至輕哼了小曲兒,一旁的同學(xué)見他這樣笑著打趣,“呦馬哥,結(jié)業(yè)了這么開心???”
馬嘉祺愣了一下,似乎也發(fā)覺自己開心得不尋常,有些遲鈍地摸了摸后腦勺,“啊……也沒有?!?/p>
同學(xué)似乎以逗他為趣,看他略顯局促的樣子笑得開懷,“哈哈哈,你確實該開心,我要有你這個成績都得扭著秧歌出門……”
丁程鑫在練功服外面裹了個校服大衣去了小賣鋪,練功服很薄,國戲的校服雖然黑不溜秋的沒什么亮點但是有一點好,就是保暖。
他蹦蹦跶跶地從寒風里跑過去,心里盤算著晚上和馬嘉祺吃燒烤要穿什么好。以對方那種斯文妥帖的個性,大概率是長款風衣或者大衣加身。要么自己也這樣穿好了,顯得搭一點,丁程鑫這樣想著。
一進小賣鋪的門,他就看到了里邊冷飲柜前的李天澤。不知道為什么,他見到李天澤總莫名的有些心虛,尤其是在過一會兒與馬嘉祺有約會的情況下。
他摸了摸鼻子,裝作沒看到的樣子向另一角的貨架那邊走,剛走了沒兩步便聽到李天澤的聲音。
“丁程鑫?!?/p>
他轉(zhuǎn)過頭,對方貓一樣俏麗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很平靜地發(fā)出邀請,“有空和我聊聊嗎?”
丁程鑫沒想到李天澤剛剛買的是啤酒。他們倆靠在劇場天臺邊的時候,李天澤從塑料袋里拿出兩罐啤酒,遞給丁程鑫一罐。
丁程鑫遲疑了半秒,看李天澤單手掰開了易拉扣,也隨之開了手中的酒,咔吧一聲,泡沫爭先恐后地往出涌。
“你喜歡馬嘉祺對嗎?”李天澤終于開口。
丁程鑫聽見這句話,卻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他笑了笑,“你早有答案不是嗎,不然也不會叫住我。”
李天澤不可置否。他的目光一直看向遙遠的前方,不偏不斜,也不轉(zhuǎn)過來看丁程鑫一眼。
北京的冬天霧蒙蒙的,從這兒望過去灰白一片。
李天澤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裹挾在這霧氣里幾乎要與這慘白的天融為一體,琉璃水光莫名地纏在他的眼前,晦澀不明。不知道為什么,讓人見了就是很難過,很憐惜。即使他將自己偽飾得那樣強大。
丁程鑫甚至有點不忍心開口。沉默了一會兒,他還是問了,“你……還喜歡他嗎?”
李天澤又開始發(fā)呆。丁程鑫嘆了口氣,正當他以為對方不會回答了,卻聽到人說,“喜歡?!?/p>
他有些驚愕,也不顧自己與李天澤似乎還處在一個狀似“情敵”的對立位置,幾乎是用急切質(zhì)問地語氣問道,“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追你,喜歡為什么不在一起?你不會也搞推拉那一套吧,我記得你可沒這么俗氣?!?/p>
李天澤笑了,“喜歡的人未必就能在一起,丁程鑫,我以為你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倍〕迢梧淞寺暎徽f話了。
“有些故事,還是沒有結(jié)局的最美好,”風把他額前的劉海吹起來,李天澤瞇了瞇眼,繼續(xù)道,“我不想有個爛結(jié)局,所以我選擇不要了。你不一樣。”
他用易拉罐去和丁程鑫碰杯,丁程鑫湊過去輕輕抱了抱他。
李天澤噗嗤笑了出來,丁程鑫嫌他壞了氣氛,嗔怪地微微用力拍打他的后背一下,李天澤笑著把人推開。
揮手告別的時候他喊了一聲,
“丁程鑫!”
丁程鑫聞聲回頭。
“別再藏著了,好好愛他。”李天澤抿著嘴微笑,笑得很好看,丁程鑫看著他,很鄭重地點了點頭。
李天澤目送著丁程鑫的背影離開。一眨眼,啪嗒一聲,好像有滾燙的雨水砸下來。
他上課的時候總坐在馬嘉祺和丁程鑫的前面,發(fā)著呆聽兩人在身后聊天,聽馬嘉祺親昵地叫對方阿程。
他從始至終不敢回頭。
他腦海里總會涌出些亂七八糟的回憶,比如馬嘉祺攬著他合照,輕輕牽他的手,夜半三更和他逛出去吃宵夜,撒嬌叫他買冰粉涼糕,還有偶爾獨處時,下意識溫柔地喊他貝貝。
貝貝,貝貝。到底是誰的貝貝。
他好像,從來不是被愛的那個。多悲哀。
丁程鑫和馬嘉祺見了面已經(jīng)天黑了,本來要去吃燒烤的計劃改成了散步。兩人繞著國戲綠化還算不錯的校園兜圈,氣氛有些詭異的寂靜,兩人都不做聲,只聽得見風刮過耳畔的嘯鳴,還有靴子磕在磚地上的悶響。
“你去見天澤了?”馬嘉祺率先開了口。明明是問句,但卻總有種不容置疑的宣判感,在丁程鑫聽來冰冷得刺耳,就連馬嘉祺眉頭細微的褶皺他都敏感得察覺。
丁程鑫忽然停下,有些手足無措?yún)s又強裝鎮(zhèn)定。他扯出一個倔強而苦澀的笑,一字一句地認真說道,“馬嘉祺,我知道你還愛他,可你也知道,你們沒可能了。所以,你能不能,嘗試著接受一下我?”
馬嘉祺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身去看他。
丁程鑫站在三階臺階上,一旁的路燈剛好打在他身上,丁程鑫被籠罩在蒼白的光里,一身黑色的衣服幾乎要被黑夜吞噬了,整個人單薄得不像話。他看著那個笑容,忽然就有點心疼。
記憶深處浮現(xiàn)一個少年,仰著頭站在舞臺的最前方,最中央,無論臺上有多少人,那盞聚光燈都始終為他而亮,那束光也這樣打在他的身上。那是十七歲的丁程鑫。
他跳舞的樣子美得像畫兒一樣。那時的馬嘉祺在臺側(cè)靜靜地看著,偏頭聽到有走過的學(xué)生在講,“哇,好漂亮,這就是丁程鑫?”“對啊對啊,我們舞蹈隊的隊長,簡直老天爺賞飯吃……”
面前這個人和那個驕傲的丁程鑫重合,他想起自己燒得意識不清時面前晃過的那個人影,圖書館趁自己睡著時放下的那本肖邦琴譜以及身上的針織外套,感冒加上火嗓子痛到說不出話時桌上莫名出現(xiàn)的裝著銀耳枸杞雪梨湯的保溫杯,似乎都有了答案。
“丁程鑫,”
馬嘉祺喚他的名字,
“在一起吧?!?/p>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