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軍士兵啊——

我大步上去，聽見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魏軍士兵水、水——

眼前的一幕讓我感到血液都開始凝固。責(zé)任感告訴我應(yīng)該上前，但本能卻令我不由自主想要后退。

我想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它。

郭淮那是什么……

此時(shí)我距戰(zhàn)場還有二十步遠(yuǎn)。那名蜀軍舉著劍，對著身前的魏軍狠狠劈下。

——然后，是“嘩啦”的水流聲。

我親眼看著那把劍，從魏軍的右肩劈進(jìn)去，一直砍到左胯。魏軍的身體被劍一分兩半，仍維持著站立的姿勢。

但是，沒有一滴血流出來。

魏軍士兵嘩啦——

劍帶起了一串水珠。

那名魏軍的身體在泛起漣漪——是的，漣漪。他的身體在被切斷的邊緣，一瞬間變得透明、柔軟，就像一捧干凈的泉水。

然后他開始流淌，填滿了被切開的縫隙。在我微微一怔的功夫，他已經(jīng)變得完好如初。

蜀軍士兵放開——啊——

他以一種柔軟的姿態(tài)纏繞在敵人身上，將手指伸進(jìn)對方的嘴里。

我看得見蜀軍臉上的恐懼。他的喉嚨在不斷發(fā)顫，在拼命抵御著入侵。

就在下一刻，那名魏軍的手變成了水。

蜀軍士兵咳、咳——

蜀軍被水猛地一嗆，控制不住地吞咽一口。他的表情幾乎是絕望的。

我后退半步，怔怔看著一切。不可名狀的恐懼攀上了我的心頭。

張翼休得猖狂——

突如其來的一聲斷喝。

我看見一名蜀將，從亂糟糟交戰(zhàn)著的人群后面，拼盡全力沖殺出來。他身上的盔甲被染成淡紅，像是水和血交融在一起。

他拔出劍，鏘的一聲。那名魏軍轉(zhuǎn)過臉來。

我看到魏軍的臉。和我在這軍營中看過的每一張臉，有著完全相同的神態(tài)。

那雙無神的眼睛凝視了蜀將一刻，忽然猙獰起來。

張翼我不知你們是何方妖孽——

張翼但是，休想得逞！

蜀將的劍高高舉起，朝那名魏軍橫掃下去。后者的身體像水一樣扭曲，柔軟地避開了這一擊。

他放下手上的士兵，站起身。那名士兵半跪在地上，大口嘔吐起來。

張翼呀啊——

蜀將的劈砍比士兵有力得多。但沒起到什么作用：魏軍的身體和剛剛一樣愈合，只是濺起了稍大些的水花。

水濺到了蜀將的眼睛里。

蜀軍士兵——死也不會……

魏軍大步上前，每一步的形體都模糊下去；在他貼近蜀將身體的時(shí)候，他已經(jīng)成了一團(tuán)蠕動著的、半透明的水。

我忽然聽到一句聲嘶力竭的呼喊：

蜀軍士兵死也不會變成你們的——！

地上的士兵瞪大眼睛，緊握著劍。我?guī)缀跄芸吹剿n白的指節(jié)。他透過那團(tuán)水，朝自己的長官看了一眼——

張翼——！

那水撲下去，幾乎把蜀將完全吞噬進(jìn)其中。

士兵雙手緊握著劍，閉上眼睛，咬緊了嘴唇。

蜀軍士兵先帝、丞相——！來世再報(bào)恩了！

他將劍狠狠捅向自己的胸口，毫不手軟，絕不留情。

郭淮這……這到底是……

我不禁又退了半步，好像生怕那士兵也化成水。但是沒有。他胸前噴出的是溫?zé)岬难?，差一點(diǎn)就濺在我身上。

張翼郭淮將軍……

地上那團(tuán)顫動的水里傳出極微弱的聲音。在嘈雜的戰(zhàn)場中間，幾乎聽不清楚。

郭淮……？！

張翼還有希望……

張翼去山下，去無當(dāng)軍的駐地！他們會告訴你——啊——

一朵水花濺起。那團(tuán)水從一端開始，忽然漸漸染上了紅色。

蜀將沒有再說話。

我呆立在原地，僅僅一秒就醒悟過來：這一秒好像比一年還要長。

水開始凝固，一點(diǎn)點(diǎn)化成人形。張翼的頭顱滾落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