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小時后，家里。

幾人最終在警方調節(jié)下勉強達成和解，那名男人聲稱“梅格當時下死手”，但蘿潔聲稱這樣瘦小的孩子怎么可能下死手。

調解后，醉漢賠給蘿潔一百菲爾，因為他騷擾在先且動手在先。

深夜，家里只是浸潤在黑暗當中。

梅格整個人虛脫般癱坐在沙發(fā)上，雙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

他記得那個男人在離開派出所時惡狠狠地瞪向自己的那像要叫人將自己整死的眼神。

我想要和正常人一樣生活，但是我現(xiàn)在壓根就沒有任何辦法。

每個地方都會有這種該死的畜生。

一時半會還睡不著。即使身體已經(jīng)疲憊，但精神還不允許睡下。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點啥事，也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對是錯。

他只是單純地對那個男人的行為表現(xiàn)很憤怒罷了，只是在本能性地對那個男人的攻擊行為予以反擊罷了。

“該睡了，梅格?，F(xiàn)在已經(jīng)半夜了?！?/p>

“我在等那球玩意叫人打我。”

梅格不帶感情地回復蘿潔，語氣又虛弱。

“你就放心好了。在達拉尼，闖進其他人家里打人的事情基本不可能發(fā)生?！?/p>

“講真的，如果是逃亡路上的我的話，我是會選擇殺了他以絕后患的?！?/p>

“酒吧里啥人都有……梅格，用不著現(xiàn)在還對這種混賬賭氣。他威脅就威脅，如果他真能做到這個，你不是還有星之劍嗎？”

“我知道我有，但……”

這句話聽上去并沒有說在梅格的心坎子里。

梅格接下來的發(fā)言內容或許有酒精進行作用，但本質上都是其真心話。

“我已經(jīng)不想殺人了……在哈姆達雷，我殺人是迫不得已。因為他們讓我失去了作為‘人’而活著的權利?！?/p>

他深吸一口氣后接著說道。

“我想作為人而活下去，而不是‘非人’。我殺死那群醫(yī)生的動機是因為他們將我判定為‘非人’，就是瘋子?！?/p>

梅格說到這里時，一個問題在腦中閃過。這次他成功捕捉到了這個一閃而過的問題。

“蘿潔，我想問你個問題?！?/p>

一旁，那個正陪著梅格一起聊天的蘿潔將手里的毯子暫時放在了一邊。

她默不做聲，只是在黑暗當中點頭示意讓梅格問自己。

“一個正常人被放在瘋人院里被折磨成真的瘋子，那么接下來要將這個人放到哪里？正常社會，還是繼續(xù)關在瘋人院里？”

“那一定是瘋人院，如果按照這個人的現(xiàn)狀來看。”

蘿潔的第一答案如此。

她將這個答案脫口而出，但緊接著，她仿佛察覺到什么不對勁。

“我的家人也是這么想的，他們的目的就是要將我永遠關在里面。因為，因為……”

梅格的回復讓蘿潔感到震驚，但震驚之余又感到很正常。

他在說到這里時，只是無力抬手，像是要去拿桌子上的紙巾。

“當我被送進瘋人院里時，他們……唉，他們就第一時間單方面宣布和我斷絕親子關系了?！?/p>

雖然這種操作她沒見過，但類似的幾個極少數(shù)不合格家長，她見過。

蘿潔抽過一張餐巾紙遞給梅格，擦去他眼角的淚痕。

“還有，別拿‘賜予我生命的恩情’來道德綁架我。是他們無德在先。我知道，如果瘋人院里的護工聽到我這句話，他們一定會問我‘既然你否定父母創(chuàng)造生命的恩情，那為什么不去死’。”

“我并沒有因為他們把我送進瘋人院而否定他們創(chuàng)造了我的身體，這些東西是那些護工們強加于我的?！?/p>

蘿潔順著梅格這些話，突然插進來說道。

“所以說……那些護工，都是現(xiàn)在的‘二極管’，就是思維只有兩種極端的人。”

“所以我殺了所有護工。”梅格又緊跟著蘿潔的這句話陳述道。

“不過，雖然從哈姆達雷的法律上，我的家人們還是我的監(jiān)護人。換句話說，如果我要合理合法地出去，就必須讓他們來接我出去?！?/p>

黑夜中，二人交談聲細碎，并最終溶解在深夜。

“總而言之，如果我沒有星之劍，那么這就是個無解局。他們想把我一輩子關在瘋人院里，以合理合法地殺死我。”

“所以……你殺了所有瘋人院里的醫(yī)生和你的家人？”

蘿潔再度對梅格發(fā)問。

他可真的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在可愛的外表下，隱藏著一個與眾不同的思維方式。

這孩子在瘋狂中又有著十足的理性，在理智狀態(tài)下又看起來瘋瘋癲癲的。

“那些醫(yī)生全殺了，但我家人我一個沒碰?！?/p>

“為什么？明明是你家人是把你送進瘋人院里的……”

“他們不值得我動手。后來我也想了想，殺死醫(yī)生和護工有第二個作用，即用武器批判并否定對于‘瘋子’的判定。”

說到這里時，梅格話鋒一轉，苦笑一聲后說道。

“我給你講個冷笑話，你要不要聽聽？”

“什么笑話？”

蘿潔一開始還不相信梅格的幽默能力，直到梅格的這個冷笑話講出來后。

“我笑了，躁狂。我哭了，抑郁。我吃飯快了，躁狂。我吃飯慢了，抑郁。我唱歌，躁狂。我不唱歌，抑郁?！?/p>

梅格講完這些后，又苦笑一聲。像對自己的過去的嘲諷。

“他笑了，開心。他哭了，傷心。他吃飯快了，趕時間。他吃飯慢了，享受生活。他唱歌，他喜歡。他不唱歌，他不想。”

沉默。

在沉默片刻后，梅格終于接著說道。

“我講完了?！?/p>

“……聽起來不太好笑，更像是悲劇?！?/p>

蘿潔再度開口，在對梅格的這些話略加品味后。

她現(xiàn)在還看不出來梅格的幽默能力，因為她和梅格之間的相處時間還不太夠。

“我們再回到這個話題，梅格。就是‘正常人被精神病院變成精神病’這個。我改一下我的答案?！?/p>

“嗯……說吧?！泵犯顸c頭道。

他心中本來就有第二個答案，也是他最為期待的答案。

至于他為何會想到第一個答案？“因為他本來就是個瘋子”。

蘿潔在確認心中答案正常時，她一邊輕握住梅格左手并撫上其手背，一邊貼在他耳邊說出自己答案。

“把那個人……留在我的身邊，由我來親自治愈?！?/p>

梅格聽清了蘿潔的答案。

這個答案正是梅格心中的第二個答案，也是他想要的答案。雖然這個答案和基于最低成本原則的第一個答案之間相差甚遠。

“……很好的答案……不過，我現(xiàn)在該解釋最后一件事了?！?/p>

梅格說到這里時，聽起來距離睡去還差最后一點。

“我習慣性地打架下死手，因為如果我不下死手我就會死。即使我不想殺人，我也一時半會改不掉這個習慣?！?/p>

聽起來，他已經(jīng)暫時忘掉了“等那個人叫人打他”這件事。

蘿潔的短期目的達成了——用注意力轉移法讓他安然睡下。當然，他的坦白只是意外之間發(fā)現(xiàn)的巨大收獲。

聽著梅格說的這句話，蘿潔愛撫般摸了摸梅格的腦袋。

“沒事的……”

頭發(fā)的觸感軟軟的，香香的。

像是純凈感。

“現(xiàn)在該睡了，睡覺前怎么放衣服你知道的吧?！?/p>

“我知道，我的智力水平還沒有你想象的這么低。”

梅格回復道，不像是開玩笑。

蘿潔將沙發(fā)給梅格略微收拾幾番后，為他開出一個能夠躺下的地方。讓他一個人躺在那邊開始睡去。

看著梅格褪去身上衣物，蓋上小毯子并陷入沉睡后，蘿潔在他額頭上留下一吻，便從客廳離開，回到自己房間中。

“晚安，明天的咖啡廳好好表現(xià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