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初清。
在未入王府前,我一直在漫無目的的流浪,這一頓吃飽了又不知道明天要去哪里。那時,我年歲小,很多事情其實(shí)都記不太清楚了,可我與王爺?shù)谝淮我娒娴膱鼍?,卻是讓我刻骨銘心。
記憶里,那是個下雪天。我乞討了兩日,還是一無所獲。我實(shí)在是餓的沒有力氣了,就把自己縮成一團(tuán),蜷在角落里。我想,我可能就要死了,其實(shí),死了也挺好的,死了就不用餓肚子,死了就能見到阿爹阿娘,死了,就會有人疼,有人愛……
突然……
“小孩?”
我沒有動,也不敢動。我很怕是我昨日去那錦緞鋪?zhàn)右?,她們還在為我弄臟了的衣服生氣,怕他們會打死我。其實(shí),倒也不是很怕死,只是不想疼死。
又一聲傳來:“小孩,你怎么不說話?你理理我?”
那聲音真是好聽,是我聽過最溫柔最溫柔的嗓音。我慢慢地抬起頭。
“唔,你還好嗎,怎么就你一個人,你阿爹阿娘呢?”
我又猛的把頭縮回臂彎,顫抖的更厲害了。
“我,我沒有,沒有爹娘?!?/p>
“你不要怕,哥哥帶你回家,以后有我在,沒人敢欺負(fù)你。”
就這樣,我被小王爺帶進(jìn)了王府。
那是我們相識的開端,也是以后故事的開始。
顏妃娘娘說,自己膝下只有小王爺一個孩子,沒有其他兄弟姊妹,恐小王爺長大后無所依靠,所以要培養(yǎng)一批足夠忠心的手下。很顯然,我是被選中的對象。然后他們教我習(xí)武,教我鉆研朝廷事務(wù)。
之后,管家把我?guī)У叫⊥鯛敻埃f:“初清,以后,這就是你的主子。你要好好保護(hù)他,輔佐他?!?/p>
面對眼前這個溫雅哥哥,我長磕而下:“初清,拜見主子?!?/p>
大哥哥,你救我一命,給了我一個家。往后余生,換初清來守護(hù)你。
后來,我成了王爺?shù)男母梗骼锇道锱c旁人周旋,為王爺鏟除異己。
如顏妃娘娘所言,縱使王爺不當(dāng)?shù)弁酰樵缸鰝€閑散王爺,也要保他平平安安,一世無虞。
就在我以為日子就會這樣平平淡淡地過下去的時候,沁瑤公主,出現(xiàn)了。
她是阡羽國最耀眼的公主,無論是美貌還是才情,都遠(yuǎn)遠(yuǎn)甩了那些京城貴女好幾條街。
自那場宴會后,我知道,王爺他,到底還是動心了。
后來有一晚,我見他獨(dú)自在府中灌酒,心中又是氣又是笑,好一個文武雙修,驚才絕艷的王爺,不過被一個女人拒絕,就消沉至此。
我不忍見他如此模樣,便告訴他,只要贏得天下,什么都可以得到。
我就隨口勸的這句話,他居然當(dāng)真了。
不久,他就向皇帝請命,南征北戰(zhàn),清剿亂賊。
他信我,他將我當(dāng)做知己,戰(zhàn)友。
而知己,戰(zhàn)友,本就該一生一世,風(fēng)雨同行。
就這樣,我陪著那個青澀的少年,從漠北荒丘走到皚皚雪原,從滿塘荷香走到層林染透,也看著他蛻變成了一個剛毅穩(wěn)重的青年。
此后的每一次凱旋,他總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站在遠(yuǎn)處對我遙遙招手,我笑著揮手回應(yīng)他,卻不爭氣地淚濕眼眶。
因為我知道,他很高興,他在等他的公主,他在等他的意中人。
后來,因他建樹卓越,被冊為太子。一年后,先皇駕崩,他繼承帝位,榮登大寶??汕攥幑?,依舊沒有伴他身旁。
我真的為他感到不值,他為她做了那么多,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我也一直不明白,為何沁瑤公主這一生未嫁也不愿意和主子在一起,我沒有去查,主子心里,已經(jīng)夠難過了。我想,或許時間久了,這些傷就不再那么痛了。
比起這些,我終究還是更愛他一些。
主子他,處理朝政簡直勤勉的不像話,而朝臣們覲諫陛下廣納后妃的折子,他也視若無睹。
我知道,他在等她。
我還知道,他沒打算走出這段感情,更沒想過從這段情中走出來。
有一日,我問他,你這后宮形同虛設(shè),可曾想過,將來這皇位要繼承給誰?
他那個時候怎么回答的呢?
他說,離硯很好。
而離硯,正是先皇的遺腹子。
然后,他又拍拍我的肩,說:初清,對不起啊,以后輔佐離硯的這份苦差事,又要到你頭上了。但有你在,我放心。
我別過頭,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他那時候,在異云閣中的毒已經(jīng)侵入心脈了。
我吸了吸鼻子,對他沒好氣的說:“太醫(yī)說了,調(diào)理得當(dāng),你最多還能活個三年五載?,F(xiàn)在就把這些事交給我,你是不是見不得我一時清閑?!?/p>
他只是笑了笑,眉眼仍如初見時那般溫柔。
“初清,這些年,謝謝你啊?!?/p>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時間總是過得那么快,以至于他快走了,我還沒回過神來,總覺得這是一場夢。
顏妃早逝,他臨走前,沒有親人,沒有孩子,就連他愛的沁瑤公主,也沒能來看他最后一眼。
他還說,想要我為他折一支荷花,可是,他最后也沒有等到。
沁瑤公主,是他這一生的執(zhí)念。
至死,亦
不
得
解
我按他生前遺愿,將他葬在別處,那里有一樹梨花,開花的時候很美。到了夏日,也能看見滿塘芙渠。他應(yīng)當(dāng)是很喜歡的。
回想他這一生,他其實(shí)不愿披上戎裝,也不想成為君王。最初所求,不過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之后,沁瑤公主來找我。我問她當(dāng)初為何不與主子在一起,她沒有說。只求我她死后與主子合葬。
我心中苦澀的很,她不想說,我也沒有勉強(qiáng)。
也許,人,都是有苦衷的。
那些曾埋在我心底的怨,隨著時間的推移,都淡了。
我答應(yīng)了,怎么舍得不答應(yīng)呢?
生未同眠,死能同穴。
從此,沒有王爺與公主,只是離歌與慶兒。
主子他,應(yīng)該很開心吧。
又是一年。
我撐著傘,在他們墓碑前站定。
“主子,離硯他,會是個好帝王?!?/p>
風(fēng)卷起梨花,仿佛又將我的記憶卷到了從前,耳邊也似在回響著他溫柔的話語。
“初清,你這么多年,就沒什么愿望?”
“我,我想一直效力主子。以后,效力小主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