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nèi)寂靜無聲。

康熙半倚在床上，想要起身坐起來卻終是沒了力氣；胤礽坐在窗邊的榻上，靜靜地看著對面康熙；便是方才還在叫囂在告狀的舒貴妃，也收了哭聲安靜下來。

今時今日，此時此刻，父子二人似乎已經(jīng)沒有什么話可說了。

康熙微微喘著氣，面色復(fù)雜的看向胤礽，默然許久之后，只是出聲問道，“什么時候開始的？”

胤礽能相隔千里掌控局勢，可見他根基之深，那些他所信任的臣子，不知有多少在暗暗效忠著胤礽。

這樣一股驚人的力量，絕不是一年兩年可以積累起來的。

——更何況，他這幾年盯得緊，他也沒這個機會瞞著他埋下棋子。

胤礽淡淡道，“很久了，自孤知事起，便開始一點一點的籌謀。”

康熙雙眸微微一縮，繼而冷笑道，“你倒是頗會未雨綢繆?！?/p>

他捫心自問，在諸多兒子之中，最為疼愛的便是胤礽了，可卻沒想到，這個對他向來孺慕的兒子，竟然這么早便開始算計他！

這一刻，他心中五味雜陳——

有被兒子辜負的憤怒，有付出的情誼沒能得到回報的悲哀，有對這個出色到能將他一擊即中的儲君的贊賞，也有大局無改、命數(shù)將近的不甘與悵然……

他道，“朕，沒想過要廢了你?！?/p>

哪怕他這幾年確實猜忌他、忌憚他、打壓他，可那只是作為一個將皇權(quán)帝位視作禁臠的、漸漸開始年邁的皇帝的本能，至少在現(xiàn)在，他是沒想廢太子的。

胤礽突然笑了笑，可這笑中卻不帶一絲暖意，“您覺得，這重要嗎？”

不重要了。

他們都清楚，即便他今日不廢太子，終有一日也會廢太子的。

忌憚會一日一日加深，矛盾會一日一日增加，信任會一日一日減少，終有一天，父子二人會拔刀相向。

他笑道，“皇阿瑪沒做過太子，自然不知道這位置有多難，說是儲君，可上頭卻總壓著真正的君?；拾斠徊桓吲d，便也能叫孤和孤在乎的人不高興，這樣的滋味…當(dāng)真不好受啊?！?/p>

旁的太子能不能隱忍下去他不知道，反正他是不可能忍下去的。

更何況，他若真一著不慎，可是要連累卿卿也陪著他承受失敗的苦果的。

他怎么舍得？

康熙定定的看著他，琢磨他話中的意味，繼而道，“你在乎的人？是舒穆祿氏？”

見胤礽不回話，他便知道他說對了，冷笑一聲，“你倒真是個情種！”

他不過是收了舒穆祿氏的鳳印罷了，就這樣一點小事，竟也能將這個兒子刺激到立刻就要弒父殺君的地步，真是…荒謬！

若早知有今日，他絕不會讓舒穆祿氏成為太子妃！

——也好過讓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也倒向太子，在背后狠狠給他一刀！

胤礽把玩著腕上的佛珠，眸中冷意漸深，“孤的心意，皇阿瑪該是知道的才是。陳氏算是個什么東西？一介罪臣之女，也敢踩到太子妃的頭上！

他冷笑，“簡直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