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親爹丟路邊自己騎車回家的結(jié)局就是在家里挨了大半天的訓(xùn)。

楊征在家的時間仍舊不多，但這個周日，在家五個小時，其中三個小時在教育自己兒子，剩下兩個小時是累了要休息會。

挨了批的楊懷瑾心情愈發(fā)不好，想要離家出走，發(fā)了消息找自己兄弟收留，一個大半天沒回，一個回了但不敢收留，楊懷瑾捏著手機(jī)想摔了它。

離家出走是沒成，甚至連房門都沒出，楊懷瑾把門一關(guān)咔嗒一下反鎖了。

父子兩就這樣對峙到楊征接了電話匆匆忙忙走了才結(jié)束。

樓下楊母做好飯菜喊喊自己兒子下來吃飯，中午午飯的時候楊征把桌都掀了，沒一個人吃飽了飯。

楊懷瑾不能挨餓，不情愿地打開門下了樓，拖鞋踢踢踏踏的聲音，在空蕩的家里回響。

楊母看著埋頭干飯的兒子，嘆了口氣，自從楊征退伍回來，父子兩一直這樣相處，一言不合就要炸得家里雞犬不寧。

聽到母親的嘆氣聲，楊懷瑾咬牙抓著筷子不語，沒出息得鼻子一酸。

不爭氣地掉了滴眼淚滴在飯里。

外頭傳來路人的歡笑聲，家里靜默著，只有楊懷瑾低著頭在扒拉著飯往嘴里塞，味同嚼蠟。

他逼著自己咽下去。

*

收拾好心情回到學(xué)校的楊懷瑾又渾渾噩噩地度過了大半個月。

期間余秉文都察覺出自己同桌的不對勁來，他也不管最開始是自己不搭理人的，好不容易開尊口問對方發(fā)生了什么，這人也就只是回答沒事。

余秉文心想：你臉上明顯就寫著大大的兩個字——有事！

這邊問不出所以然來，余秉文去問了歐陽樂，歐陽樂也含糊著混了過去。最后余秉文找到謝鴻遠(yuǎn)。

謝鴻遠(yuǎn)看了眼楊懷瑾的方向，那人正趴桌上，跟一朵謝了的向日葵似的，打不起精神來。

“可能叛逆期到了吧。”謝鴻遠(yuǎn)想起那天他收到的消息。

*

【抓了條魚】有人沒，求收留

【抓了條魚】我想離家出走

【抓了條魚】這家我不待了

【樂樂俠】干嘛了

【抓了條魚】我爸打我（哭泣.jpg）

【樂樂俠】楊叔叔終于出手了？

【抓了條魚】……

【樂樂俠】我可不敢收留你這大佬，我怕楊叔叔找上門來。

【抓了條魚】……

很久之后，一條消息出現(xiàn)在群聊里。

【謝鴻遠(yuǎn)】我沒看手機(jī)……

【抓了條魚】我謝謝你們（刀.jpg）

*

余秉文：？？？

余秉文不理解：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叛逆了。

“可能他期中考差了，他爸打他了?！敝x鴻遠(yuǎn)低聲和余秉文解釋，壓抑不住自己的幸災(zāi)樂禍。

余秉文：“……”

楊叔叔這么猛的嗎？

余秉文沒見過楊征，他和楊懷瑾一起玩的時候楊征還在部隊里，對楊征的印象也只是從楊懷瑾的只言片語中聽來的。

嚴(yán)厲，精益求精，追求完美……

倒是沒聽楊懷瑾說他爸還會打小孩，可能那時沒機(jī)會打吧？一年到頭回不了幾次家，一回家就打兒子這還了得？

“那他這樣不行啊，馬上就聯(lián)賽了，以他這個精神狀態(tài)，到時候不得惡性循環(huán)？”12月初就是正式聯(lián)賽了，班上唯二入圍的兩個人就是楊懷瑾和余秉文這對同桌兩。

“惡性循環(huán)？”謝鴻遠(yuǎn)沒有余秉文想得這么遠(yuǎn)，他不知道怎么個惡性循環(huán)。

余秉文大概地給他解釋了一下。

期中考差-挨打-心情不好-聯(lián)賽考差-挨打-心情更不好-期末考差-挨打……

謝鴻遠(yuǎn)：“……”

“不會吧……”

謝鴻遠(yuǎn)覺得不可能，這種惡性循環(huán)不可能發(fā)生在楊懷瑾身上，他可能是暫時的頹廢吧，應(yīng)該馬上就能振作起來，再次變成那個昂首挺胸的向日葵。

余秉文搖搖頭，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從來沒見過這么頹的楊懷瑾，座位上的低氣壓讓自己連覺都不敢睡了。

他告別謝鴻遠(yuǎn)，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看著同桌埋在桌子上，留給自己的后腦勺，他得想辦法安慰一下這個人，沒了這個人的絮叨，自己竟然有點(diǎn)不適應(yīng)。

然而，謝鴻遠(yuǎn)和余秉文沒注意到的是，他們座位附近一群女生看著這兩人聊天看得目瞪口呆。兩個平時話都不說一句的人，竟然能一起聊這么久，能從他們嘴里聽到這么長的話？而且聊的還是楊懷瑾這個大佬……這是什么孤家寡人之間的惺惺相惜。

*

2015年冬初。

時間一轉(zhuǎn)，到了12月，南邊城市冬天很少見雪，有的只是入骨的寒風(fēng)冷雨。

這半個月來，楊懷瑾倒是沒有那么頹廢了，正如謝鴻遠(yuǎn)所想，那種惡性循環(huán)不可能出現(xiàn)在楊懷瑾身上，現(xiàn)在學(xué)習(xí)緊張，聯(lián)賽，期末，一個個壓在他身上，他沒那么多時間感傷自己逃不出的五指山。

他裹緊自己身上的棉襖，戴著帽子背著包走向?qū)W校的大巴車。

聯(lián)賽在市區(qū)舉行，他們這種小地方的學(xué)校要把人送到市區(qū)去，帶隊是老嚴(yán)，正站在車門旁哈著氣搓手。

楊懷瑾走了過去，正準(zhǔn)備上車，老嚴(yán)突然伸手過來。

他條件反射般往后一躲，沒躲過，老嚴(yán)把他的耳機(jī)扯了下來，連帶著兜里的MP3一起。拿手抓著丟了丟。

“學(xué)校里不讓帶電子設(shè)備，在校門口就讓了？”老嚴(yán)拿著MP3摸索著關(guān)了機(jī)。

“繳了，比完賽還你?！崩蠂?yán)把人趕上了車。

楊懷瑾沒來得及反抗，自己的MP3就這么沒了。

沒了MP3也就沒必要帶帽子掩飾了，他把帽子摘了下來，在車上找位置坐。

就看見后排位置上余秉文正看著車窗外發(fā)呆。

楊懷瑾這半個月幾乎沒怎么和對方說話，倒不是報復(fù)之前對方不理自己，實(shí)在是自己沒心情，說句實(shí)話，這段日子自己過得都不像自己了。

他試著抵抗楊征的命令，但最后遭殃的都是自己，后來他破罐破摔，嘗試按楊征說的，把自己打造成一個學(xué)習(xí)機(jī)器，就當(dāng)做為當(dāng)初那個賭約努把力吧，但這樣又冷落了自己這個無辜的同桌，他看得出來余秉文很想和自己好好談?wù)劊瑸檫@段莫名其妙開始的冷戰(zhàn)。

他走到后排，在余秉文旁邊位置坐下，那看著窗外的人聽到身旁的動靜，回頭來看了自己一眼，然后面無表情地又轉(zhuǎn)了回去。

剛想開口的楊懷瑾：“……”

算了，車上人這么多，也不好聊事情，再找其他機(jī)會吧。

他把手揣兜里，往后靠著座椅，閉上眼睛醞釀睡意。去市區(qū)的路還是挺長的，他覺得自己會暈車。

在楊懷瑾睡著后，車開動了，余秉文看著窗外景色開始變化，也沒了繼續(xù)看下去的欲望，他剛剛只是在發(fā)呆，街對面是那條黑巷子，他想起了這學(xué)期剛見到楊懷瑾的樣子。

那么的陽光，快樂，肆意，跟現(xiàn)在判若兩人。

他捏了捏口袋里的木頭小狗，這只小狗他花了半個月雕的，和以前那只送給楊懷瑾的木頭小兔是一對，只不過制作時間相差了好幾年而已。

他記得競賽結(jié)束的那天是楊懷瑾的生日，不如送個禮物給他，希望他能稍微開心點(diǎn)。

當(dāng)初自己還是阿雯的時候送的那個兔子他挺喜歡的，就是不知現(xiàn)在自己作為余秉文，送的這只小狗，他能不能喜歡。

余秉文回頭看著睡著了的楊懷瑾，攥緊了木頭小狗，閉上眼也準(zhǔn)備睡會。這幾天晚上基本上都在通宵，邊準(zhǔn)備競賽邊擠時間雕木頭，沒時間好好睡會。

余秉文兩個月前在出租屋附近找了一個24小時便利店的夜班兼職，他每天下了晚自習(xí)就去那上夜班，一呆就呆一整晚，早上要去學(xué)校上課才下班。有時候他可以在店里睡會，只不過最近有點(diǎn)忙了就只能通宵了，順帶看店。他不會虧待自己，能偷懶就偷懶。

老板對余秉文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除了這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小伙子，也沒人來應(yīng)聘了，總不可能自己作為一個老板親自下場上夜班吧。

余秉文很快便陷入沉睡，兩個少年就這樣并肩坐在大巴車的后排，做著各自的夢，仿佛與這熱鬧的大巴車格格不入。

*

2006年夏初。

那個“明天見”，阿雯赴約了，但并沒有完全赴約。

那天阿雯離開楊家，回到自己家時，他的父母還在吵，家里本就不多的東西被砸了個干凈，當(dāng)看他回到家時，這在吵架的兩人甚至不知道他出了門。

他依稀記得那天晚上下起了大雨，父母吵得厲害，鬧到要離婚的地步。父親好像丟了工作，還是說工資沒發(fā)。阿雯也不懂這些，他只知道后來自己和母親被趕出了門。

母親鬧著要回娘家，問阿雯跟不跟自己走。

阿雯看著外邊的大雨，電閃雷鳴，照亮了他再次濕透了的臉。

阿雯不想走，他和楊懷瑾約好了明天見，阿雯走了就是騙子了，楊懷瑾說小孩不能說謊，楊懷瑾會不跟自己玩了，自己會弄丟這個剛交的朋友。

阿雯搖頭拒絕了，他母親以為阿雯的意思是留在這里不跟自己回娘家，氣憤自己兒子跟著他老子一起和自己作對，也就不想管這孩子了，讓他在門口站著等他老子撈回去吧，

母親離開了這個破屋，淋著雨走遠(yuǎn)了，直到阿雯看不清自己母親的身影。

阿雯也不想呆在這里，他也不喜歡自己父親，這個父親喝了酒把家里東西都砸了，包括他母親做給自己唯一的玩具，那個木頭小兔。

他想回去，他后悔了，后悔了回家，后悔自己拒絕了楊懷瑾的邀請，大雨天，他們家一定很舒服，至少比自己家舒服。

阿雯心想：明天還沒到，我現(xiàn)在能去找楊懷瑾嗎？

阿雯覺得不可以，他躲在自己家門口的屋檐下，縮成一團(tuán)，等著明天。

作者有話說：

一般童年回憶都是以阿雯角度寫的，算是余秉文的夢，現(xiàn)在要寫的這段回憶有點(diǎn)特殊，我可能需要兩個人的視角，所以我安排現(xiàn)實(shí)兩人一起睡著了，算是做一個聯(lián)機(jī)夢可以不？

求放過，不要太在意這些細(xì)節(jié)~

【小劇場】

余秉文：我同桌不理我

楊懷瑾：我想道歉，但我同桌不理我

謝鴻遠(yuǎn)：……

謝鴻遠(yuǎn)覺得楊懷瑾不可能惡性循環(huán)，但這兩人冷戰(zhàn)可能惡性循環(h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