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是那天早上開始不一樣的。
明明前一天晚自習兩人還保持著默契的態(tài)度給彼此留著距離的,但是第二天一早,余秉文正走在路上,再過幾個路口就要到學校了。只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剎車響,余秉文正準備回頭看看怎么回事,一個毛茸茸的大腦袋就湊到自己眼前,把余秉文嚇得往后一仰,才看清是楊懷瑾。
“你……”余秉文剛說出一個字,楊懷瑾就打斷了他。
“早上好呀同桌,吃了早飯沒,我這有包子,巷口那家賣的,還是老味道。”楊懷瑾很是熱情,喜笑顏開的,虎牙在嘴角露了出來,有點狡黠的樣子。
余秉文:這人被什么鬼怪附身了?
“不用了,我吃了?!庇啾陌寻油屏嘶厝?,后退一步和楊懷瑾保持距離。
楊懷瑾見狀停了步子,就在余秉文以為這人終于要正常時,只見他飛快跑路邊停好了自行車,然后又黏上來,咬著剛被無情拒絕的包子,一只手搭上余秉文的肩膀勾著他并排走,“那就一起去教室吧,反正順路?!?/p>
余秉文:“……”
而后幾天都是這樣的情況,楊懷瑾找各種借口和自己一起走,甚至后來連他的自行車都不騎了,一大早就蹲便利店門口,提著袋直冒熱氣的包子,等著余秉文下了班再一起走去學校。
放學了就從出教室開始跟著,直到送到出租屋樓下招招手說再見,再轉身走回早已走過頭的巷口。第一次余秉文還以為這人是想知道自己住哪而已,但漸漸的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余秉文才終于明白楊懷瑾只是單純的想送自己回家。
不僅如此,在學校里楊懷瑾也總是扯著余秉文參加各種活動。
英語課代表:“今天英語課前朗讀要兩人,誰來?”
楊懷瑾:“我!還有我同桌一起!”
……
數(shù)學老師:“下節(jié)數(shù)學課是公開課,要幾個舉手的同學,有人自愿嗎?”
楊懷瑾:“老師,我自愿,還有我同桌也是?!?/p>
……
勞動委員:“今天晚自習結束大掃除……”
楊懷瑾:“我!還有……嗷,你別打我啊!”
余秉文一本書直接拍楊懷瑾頭上,打斷了他要說的話,“沒什么,勞委你按順序安排就是?!彼麑嵲谌滩涣肆耍B大掃除都要拖著自己一起,這人是哪根筋搭錯了嗎?
“你這幾天到底怎么了?”余秉文把人扯到了走廊上,想問個明白。現(xiàn)在是周六的晚自習,因為星期天放假,這個晚自習可上可不上,沒什么人在教學樓里,走廊上很是安靜。
楊懷瑾把手擱在欄桿上,望著外邊的夜色,“沒怎么呀?!?/p>
“那你怎么像是變……變了一個人一樣?”其實余秉文覺得,楊懷瑾像是變成小時候那樣了,他懷疑這人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以至于性格又變了回去。
“沒變呀,其實我一直這樣的?!睏顟谚_實一直這樣,只不過初中以來壓抑得很,現(xiàn)在只不過釋放出來了而已,要不是遇到了余秉文,找回了自己的阿雯,他可能會選擇一直壓抑到大學畢業(yè),壓抑到他逃脫楊征掌控的那天,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有那天。也就是如今,撐著楊征的手伸不到學校里來,為了和余秉文再好好認識一下,他也就勉強釋放一下最本真的自己。
“那你一直拉著我干嘛?”余秉文麻木了,他不知道被楊懷瑾拉著參加了多少活動,可能過去十年的上學期間參加的活動還沒這幾天參加得多。
“我這不是看著你整天悶著不和別人說話,都快跟鴻遠一樣了,要多參加活動多和人交流,你小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余秉文:“……”
他把頭扭向另一邊,眼神晦暗不明:“我回不到小時候那樣了,你放棄吧?!?/p>
他望著的方向,在走廊那頭,有盞燈架在角落用自己暖黃的光驅散著黑暗,燈偶爾一閃一閃的,勉力支撐著自己保持著光明。
“回不去就回不去唄,誰回得去小時候呢,小時候那生活就當是一個夢吧,留著就是用來懷念的?!睏顟谚獡Q了個位置,又出現(xiàn)在余秉文的視線范圍內,“我是想和你好好重新認識一下,除去小時候那些往事,作為17歲的楊懷瑾,想認識一下現(xiàn)在的你?!?/p>
楊懷瑾笑得很燦爛,像是冬日的暖陽一樣,雖然背著光隱在陰影里,但余秉文還是能感受到他的笑帶來的溫暖。
余秉文其實很羨慕小時候的自己,每當楊懷瑾在自己面前提前阿雯那個名字,他總是感到心里涌起一種嫉妒感,嫉妒曾經(jīng)的自己,嫉妒楊懷瑾對阿雯的感情,但現(xiàn)在,楊懷瑾說要認識自己,長大了的自己,不再看阿雯……
余秉文胸口涌起暖意,鼻子微酸:“好,重新認識一下,我叫余秉文。”
“楊懷瑾,懷瑾握瑜的懷瑾,我可以叫你阿文嗎?沒有雨的文?!?/p>
余秉文聽懂了其中的意思,同樣的讀音,不一樣的字,不一樣的自己。他輕笑一聲,接受了楊懷瑾這玩文字游戲的把戲:“好?!?/p>
“嘿嘿,那咱大掃除去吧?!睏顟谚桓标幹\得逞的表情,勾著余秉文往教室走去。
余秉文:???
楊懷瑾朝在教室里等了許久的勞委點了個頭,和余秉文解釋:“本來就輪到我們這幾排大掃除了,耽誤了好久,早點掃完早點回去吧。”
余秉文:“……”他看向一旁拿著名單表情很是無奈的勞委,抱歉地笑了笑,很是順從地接過了楊懷瑾遞來的掃把,加入了打掃的隊伍。
*
“大家自由活動,下課前到這里集合,解散!”這是一周的文化課中夾雜著的難得的體育課,體育老師剛一宣布解散,后排的男生立刻推搡著往球場跑,余秉文準備像往常一樣找個地方待一節(jié)課,順便把上午的課后作業(yè)給做掉,他有個直覺,現(xiàn)在再不走,待會可能就沒機會了。
結果剛走沒幾步,就聽見楊懷瑾在不遠處喊了聲:“阿文!”余秉文渾身一抖,原地打了個激靈。
他跑到余秉文身旁,往他手中的書瞧了瞧:“體育課做什么作業(yè),你想靠這點時間偷偷用功比過我?”
余秉文:“……”你這莫名其妙的優(yōu)越感怎么回事,我不比你差多少好吧。
“走走走,我?guī)愦蚯蛉ィ氵@身高在里面還是很吃香的?!睏顟谚啾牡母觳簿屯驁鲎?,那邊已經(jīng)有一伙人在那打著了。
“我不會打籃球?!庇啾暮苌賲⒓芋w育運動,更別說打球這種劇烈運動了,一來是自己不想,二來是覺得自己身體不適合
“不會打也沒事,我可以教你嘛……”楊懷瑾忽而想起阿雯作為一個女生也確實不太適合和男生一起打球,又改了話,“算了,你坐場邊看著我們打也行,我看這個位置就不錯。”
余秉文:“……”
楊懷瑾給他挑了個觀眾席中偏前的位置,附近坐的全是女生,余秉文覺得自己在這里待著十分格格不入,可這個位置是觀眾席里難得能被太陽照到的地方,坐在這還挺暖和的…….
余秉文成功說服自己在這個位置待了下來,他剛翻開書準備看會,楊懷瑾又折了回來,把書抽走,外套往他懷里一塞,“抱著暖和,看打球別看書,不準偷偷用功,公平競爭!”
余秉文實在是來氣,惡狠狠地瞪了楊懷瑾一眼,滿眼的怒氣在表示:我是需要偷偷用功的人?
楊懷瑾眼見這人怒氣值馬上就要爆表了,也不敢再逗他了,把書往旁邊座位上一放,立馬溜回場上。
目送楊懷瑾灰溜溜地離開,余秉文也稍微收斂了些怒氣,楊懷瑾哪是怕自己偷偷用功的人,他無非就是想讓余秉文看他打球而已,還用得著這么費盡心思嗎,余秉文索性成全他,倒是抱著楊懷瑾的外套在觀眾席上坐的端正,準備好好看看這家伙球技怎樣。
南方冬天濕冷,除了球場,也就余秉文這塊能照到太陽的地方略顯暖和,他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歐陽樂與謝鴻遠也在里面,而且場上那群男生一個個竟只穿個長袖在那打球,楊懷瑾更是,連袖子都擼起來露出兩個胳膊。余秉文發(fā)現(xiàn),球場上的楊懷瑾和教室里的楊懷瑾很是不一樣,教室里的楊懷瑾收斂著自己,一心搞學習,而球場上的他就像完全綻放了光彩,肆意揮灑青春汗水。
他們沒有打比賽,就光是隨便分個隊練練球,但楊懷瑾也打得格外認真。
他彎著腰,籃球在他的手下前后左右不停地拍著,兩眼溜溜地轉動,尋找“突圍”的機會。他加快了步伐,一會左拐,一會右拐,沖過了兩層防線,來到籃下,一個后仰投籃,籃球在空中劃了一條漂亮的弧線后,不偏不倚地落在筐內。
場邊傳來圍觀打球的女生震耳欲聾的叫聲,尤其是余秉文周圍一圈坐著的,他聽著像是自己的助聽器要壞了似的發(fā)出鳴叫聲,連忙把助聽器取了下來塞兜里,世界又安靜了下來,他繼續(xù)看楊懷瑾打球,剛剛那個球確實打的不錯,成功吸引住了自己接著往下看的注意。
場上的楊懷瑾再次控到了球,對方球員這次留意著他,防守的很嚴實,他手里抱著球,不覺翹起了嘴角,似乎想好了接下來的對策。趁對方不注意,他輕輕一躍,將球傳給了一旁候著的歐陽樂,然后頂住對方的防守。幾方交接下,一會兒,球又落到了他的手中,只見他彎著腰,不停用手拍打著籃球,眼看對方隊員就要向自己發(fā)起“圍攻”,他一個胯下過球,將球從其中一人的胯下擦過,再伺機從縫隙沖出防守,以期順利拿到球。對方也不甘示弱,改變防守形式,對他進行攔截。他加快腳步,一路上左躲右閃,晃過對方防守,用一只手托起籃球,掄起手臂,騰空,手腕一壓,籃球應聲入網(wǎng)。他回身看向余秉文的方向,翹著嘴角微笑,眼中灑滿了陽光。
余秉文:“……”這人勾引起人來真作弊。
他沒帶助聽器都隱隱約約聽到了周圍一圈女生的尖叫聲,現(xiàn)在他有點后悔聽楊懷瑾的話坐在這個位置了,找個沒人的角落不好嗎。
一節(jié)課的時光過得總是飛快,快下課了場上才停了球,楊懷瑾微喘著氣走到觀眾席,這時候很多人都已經(jīng)去集合了,觀眾席上沒幾個人在,他大大咧咧地在余秉文旁邊坐下,手上拿著歐陽樂分的水往嘴里直灌。汗水浸濕了他的頭發(fā),厚衛(wèi)衣都隱隱被汗浸著。
“你這打個球出這么多汗嗎?”余秉文很是奇怪,他沒想到大冬天也能出這么多汗。
“哈!正常,待會我去衛(wèi)生間換套衣服,每次體育課我都多帶套衣服呢?!?/p>
楊懷瑾剛運動完面色通紅,余秉文看著眼皮直跳,把外套往他頭上一蓋,“先穿著,別又感冒了。”
“多謝同桌關心,嘿嘿,我打球厲害不?”他草草地穿上外套,在兜里翻出衛(wèi)生紙擦著頭發(fā)上的汗。
余秉文不想夸他,打著謊話:“我沒怎么看,球技也就這樣吧?!?/p>
“胡說,我余光看著你一直看著這邊?!睏顟谚闷鹉钳B一節(jié)課沒翻開的書,把余秉文從座位上拉起往集合點走。
余秉文:“……”這人打球的時候還能分神用余光看我?
前頭的楊懷瑾回頭往了他一眼,看見后邊的人又紅起來的耳根,笑著說:“也沒什么,很正常,每次我打球都好多女生盯著我看呢。”
余秉文徹底沒話說了,心想這人怎么這么不要臉……
楊懷瑾看了一下表,馬上就要集合了,“好了,不逗你了,快下課了,我們走快點吧?!?/p>
“哦……”
冬日暖陽灑在兩人身上,送著兩人漸行漸遠。
【小劇場】
歐陽樂:鴻遠,我看這個脫敏治療挺不錯的,我叫瑾哥也帶帶你?
楊懷瑾:……別找我,我?guī)Р粍印?/p>
歐陽樂:你連余秉文都帶得了,帶一下鴻遠怎么了?
楊懷瑾:這個需要對方主動配合的,我怕鴻遠會暴力拒絕。
謝鴻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