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秉文因為失溫而導致身體動作有些僵硬遲緩,眼見好不容易推開窗,馬上就能逃出去,卻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抓住肩膀用力往后一拉,整個人跌撞著退了幾步,絆倒在床邊,后腦直接狠狠地磕上木質(zhì)床頭。
劇痛之下余秉文只覺得眼前一黑,意識又要模糊起來。
懷瑾……我可能要成小兔崽子了,原諒我吧。
氣急敗壞的俞強用腳狠狠地踹向癱倒在床邊的余秉文,咬牙切齒地發(fā)著狠說:“你跑啊,我讓你跑?!?/p>
余秉文無力地蜷起身子護著自己的腹部,俞強見對方還能動彈,嘴角一彎,笑瞇瞇地拿出根煙點燃,叼著煙蹲下身好好瞧著這狼狽的人。
厚窗簾被拉開了,蒼白的月光從窗外照了進來,冒失地闖入這未曾踏足過的房間見證著一切。
余秉文的眼睛微睜著,渙散著看著眼前的月光沒有聚焦點,在這冷白光芒下,他的臉也更加蒼白了。
“嘖嘖嘖,還好剛剛沒踹到這臉,破了相就不好看了,小朋友?!?/p>
他呼出一口煙吐到余秉文臉上,煙霧繚繞間伸出手摸上余秉文的臉,感受著對方冰冷卻稚嫩的皮膚,贊嘆道:“當年第一次見你就想好好摸摸了,這么精致的小臉?!?/p>
“還想著隨便拿個愿望引誘你你就咬了鉤,誰知道這三年我怎么就沒有好好嘗嘗你的味道呢?!?/p>
“我只不過是給你下了點藥趁你睡著時親了幾口,你就嚇得再也不到家里睡了?!?
“本來想溫水煮青蛙,慢慢磨你,讓你心甘情愿的,畢竟我最不喜歡小孩哭了。”
“誰知道你偏要壞我的事呢?”
粗糙的老繭摩擦著余秉文的臉,手勁緩緩加大,拇指撫上了余秉文凍得開裂的下唇,感受著對方微弱的呼吸。
“既然沒辦法給別人開小灶了,那我就給你開小灶吧?!?/p>
俞強背對著月光,面目隱在黑暗里笑得更猙獰了。
渙散的目光虛看著對方逐漸靠近的臉,余秉文的瞳孔微縮。
*
“砰?!?/p>
在接到俞奕的報警而立即出警前往筒子樓緝拿罪犯的警察們,在俞奕的帶路下破開鐵門沖到俞強的房間時,見到的就是這么一幕。
俞強罵罵咧咧地大叫著,用左手緊緊按著右手,指縫里不住地滴落鮮血,而腳一直在狠狠地踹向痛苦地蜷縮在墻角的少年,少年衣衫不整,嘴里嗆著血。
警察很快就把俞強制住了,人被按在地上,臉與地上的水緊貼著,嘴里還在不斷地咒罵著余秉文。另外一個警察上前查看余秉文的情況,對方蜷在墻角的地板上,扛不住體內(nèi)的劇痛暈了過去,但身體一直在不住地顫抖,在他的腦袋附近有一根斷指,像是被硬生生咬下來的大拇指。他嘴里還不住地在嗆著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斷指主人的。
俞奕見到這混亂血腥的一幕都嚇得攤坐在客廳的地上,見俞強被警察架著走了出來,畏畏縮縮了五六年的他終于狠下心鼓起勇氣罵了這個所謂的親生父親一句:“你不是人!”
俞強看著這吃里扒外的兒子,冷笑一聲:“你給你好兄弟收尸去吧?!?/p>
架著他的警察聽不下去了,帶著人快走幾步出了門,順帶著驅(qū)散了門口一堆看熱鬧的鄰里。
聽見俞強的話,俞奕頓時冷汗直冒,跌跌撞撞地跑到房間里,房間里充斥著濃郁的血腥味,向來人昭示著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了什么。
他腿軟地走到余秉文身邊,見對方被裹著層布,幾乎就要原地跪下,被一旁看著的小警察攔了下來。
小警察叫牧飛,今年入職的,他也聽見了外面發(fā)生了什么,跟俞奕解釋道:“他還沒死,只是暈了過去,還有些失溫,我們喊了救護車,你別跪他,不吉利。”
俞奕聽了牧飛的話才放下的心,卻又立馬被提了起來,“不過他傷得挺重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俊甭曇舭l(fā)著顫,看樣子要哭了出來,“求求你救救他!”
牧飛看了眼放躺在地上裹著保溫毯的余秉文,嘟囔道:“求我你還不如求救護車來快點吧,這內(nèi)傷只會越拖越重?!?
“咚?!?/p>
俞奕腿還是太軟了,跪在了地上,沒跪余秉文,牧飛告訴他這不吉利,所以他跪的是牧飛。
牧飛:“……”
這一跪還真的把救護車跪來了,俞奕上了救護車送余秉文去醫(yī)院,牧飛作為了解情況的也跟了過去。
想著俞奕在警察局結(jié)巴半天才解釋清楚的情況,他決定先把人安撫下來,避免對方說話又結(jié)巴。
“能及時送到醫(yī)院就應(yīng)該沒什么事了,你放心吧?!?/p>
俞奕:“嗚……”
看著俞奕穿的二中的冬季校服外套,他問:“你兩都是初中生吧,你和他是什么關(guān)系?”
俞奕:“他、他是我爸的養(yǎng)、養(yǎng)子?!?/p>
牧飛:“那跟錄音筆是誰的主意?”
俞奕:“我的……”
看不出來啊,這小朋友還有點腦子。
提到錄音筆,俞奕緊接著問道:“那、那個證據(jù)可以證、證明我爸是變態(tài)嗎?”
牧飛:“……”能這么直接承認自己親爸是變態(tài),小朋友挺想得開的。
他沉吟一陣,對上俞奕天真的眼神殘忍地道破:“應(yīng)該是不夠的,最起碼要找到當事人?!?/p>
“那、那你們仔細找找,秉文哥他、他就是去找證據(jù)的,你們?nèi)?、去看看,?yīng)該有的?!?/p>
在俞小朋友的再三哭求下,牧飛硬著頭皮說會仔細找的,要他相信警方會給個交代的。但他還是在哭求,最后牧飛還是搬出了余秉文受傷重要靜養(yǎng),救護車上不宜大聲喧嘩,才勉強讓俞奕消停下來。
*
余秉文再睜眼是三天后了。
這期間他一直在做夢,一開始夢到的全是俞強的煙味和他那粗糙的手,還有那差點收了他命的水桶,他簡直懷疑自己已經(jīng)在夢里死去活來好幾遍。
但后來就夢見了楊懷瑾,夢見長大了的他來孤兒院找自己,夢見他讓楊媽媽領(lǐng)養(yǎng)自己,還夢見他逼著自己吃王爺爺?shù)穆轸?,他就是被這口麻糍嗆醒的。
醒過來了還在嗆,俞奕在一旁端著個碗,看樣子是在給他喂水,見余秉文醒了,又驚喜又懊悔,連忙把他扶著躺平幫他調(diào)節(jié)氣息。
余秉文沒好氣地瞄了眼罪魁禍首,壓抑著喉嚨深處的癢,憋半天說出一句話:“你是要嗆死我嗎?”
他的肺還在抽抽著想要咳嗽,可是他一咳就感覺渾身都疼,只能壓抑著不再咳下去。
看著余秉文難受的樣子,俞奕咧著嘴哭著說:“秉文哥,你、你真的差、差點就死了啊?!?/p>
余秉文送到醫(yī)院時已經(jīng)是休克的狀態(tài)了,在手術(shù)室搶救了三個小時,一出來就推ICU里待了整整一天。中度失溫、顱內(nèi)出血、腹腔多臟器損傷、右手以及兩根肋骨骨折,俞奕出生以來就沒有在病歷上見過這么多字,簽病危通知書的時候手都是抖的。
聽完俞奕又是結(jié)巴又是哭著,斷斷續(xù)續(xù)說完了自己是怎么一腳踏進死門關(guān),又是怎么被白衣天使妙手回春搶了回來,他感覺自己的頭更暈了。
他虛弱道:“我什么時候能出院?”
俞奕急了:“你、你急著出院干、干嘛啊,傷、傷的這么重!”
余秉文頭大:“你要知道我現(xiàn)在只是一個沒有經(jīng)濟能力的孤兒,在醫(yī)院多待一天得花多少錢。”
俞奕指著自己:“我、我有錢,你好好養(yǎng)!”
余秉文:“……”
敢情俞奕這家伙還是個隱藏富豪是吧,治病的錢說付就付。
余秉文:“你有錢,那你爸怎么那副窮酸樣?”
俞奕:“因為我媽和他離婚了。”
余秉文:“那你為什么不找別人補課,干嘛找他補?”
俞奕:“因為他是我爸,而且他厲害。”
余秉文:“那你干嘛幫我對付你爸?”
俞奕:“因為他是壞人。”
余秉文竟然無言以對,自己都說不過一個小結(jié)巴了。
余秉文:“那唔……”
俞奕:“你快別問了,好好休息?!眲偛拍且粏栆淮鹁尤怀晒褐谱×俗约航Y(jié)巴的習慣,這就是有底氣的感覺嗎?俞奕覺得他又行了。
不行,這個要問。
余秉文用自己尚且還能動彈的左手,把俞奕捂著自己嘴的手給扯了下來。
“那你爸現(xiàn)在怎么樣了?”被抓起來了嗎、被判刑了嗎、他成功懲奸除惡了嗎?
俞奕眼神躲閃,并沒開口。
余秉文懂了,他疲憊地攤回病床上,喃喃道:“還是少了關(guān)鍵證據(jù)啊……”
看著病床上這活像喪失活下去的希望的人俞奕連忙安慰道:“雖、雖然沒法證明他、他是變態(tài),但應(yīng)該能、能證明他打了人?!?/p>
被打的那個人:“……”
*
被俞奕逼著在醫(yī)院待了一個月后,余秉文終于出院了,正好趕上初三下學期開學,回到學校的他再三猶豫,最終還是決定暫時不轉(zhuǎn)回楊懷瑾那邊讀高中,他要堅持上訴,爭取已有證據(jù)能判處到的最大力度懲罰給俞強。
十個月后,正在讀高一的余秉文結(jié)束了二審,法院最終判處俞強故意傷害罪處有期徒刑三年。
自此,一切塵埃落定,結(jié)束了余秉文半年的噩夢。
再過半年,余秉文告別俞奕,回到了楊懷瑾所在的縣城,在雨花巷附近找了一間可以看到整條雨花巷和楊家小樓的出租屋住了下來,收拾住處時他想到了自己臨走前,俞奕緊抓著自己胳膊不放:“秉文哥,真的不用我給些錢你么,你一個人跑那么遠的地方去尋親,真的會很缺錢的?!?/p>
余秉文跟俞奕解釋的就是尋親,他覺得也并沒有錯,他都管楊母叫楊媽媽了。
“真的不用,我不喜歡欠人情?!碑敵跄切┳≡嘿M,后來用法院判給他的賠款再加上他自己存的錢,都悉數(shù)還給了俞奕,人情這筆賬他真的算得很清楚。
他以優(yōu)異的成績通過了附中的入學考試,并使用好學生特權(quán),點名道姓的要去九班,他在參觀學校時看見了光榮榜上排了一大片的楊懷瑾的名字,每個名字下都標著一個“高一(9)班”。
他期待著新學期的開始,期待著與楊懷瑾的再次見面,他要向?qū)Ψ阶C明自己沒有違約,不是小兔崽子,證明自己的語文能夠?qū)W得很好了。
只是萬萬沒想到,馮二居然也追了過來。
余秉文高一時又遇到了李欣,他只覺得自己是不是命中注定有這一劫。不過李欣她似乎變了許多,聽說她被領(lǐng)養(yǎng)了,而且她現(xiàn)在特別沉默,不再像之前那樣愛笑,那樣自來熟了。他去關(guān)心幾句也只是得到了個模棱兩可的回答,“我病了。”
什么病,怎么病了,一概沒解釋。
但無辜的余秉文只是關(guān)心了一下李欣,都要遭到馮二的窮追猛打,連自己換了個縣城,他都能從隔壁追到這來。
開學這天,他被馮二圍堵到學校旁邊的一條黑巷子里。
“好小子,你打不過就轉(zhuǎn)學是吧?”馮二抓著余秉文的肩膀,踹了他一腳
余秉文拳頭緊了緊,想要反擊。
這時,巷子口傳來一聲木棍敲擊在墻上的聲音,隨后一道懶散的聲音飄了過來。
“喂,光天化日這樣欺負人不好吧?”
【小劇場】
楊懷瑾:嗚嗚嗚,我終于出場了,雖然只有一句臺詞。
黑寶:咳,我宣布小劇場恢復營業(yè),懷瑾,你去把那邊蜘蛛網(wǎng)弄下來。
余秉文:所以判了三年他怎么就出來了?
楊懷瑾:減刑了唄,沒事,有我在,我把他再送回去。
余秉文:你也要挨他頓打?
楊懷瑾:只能是挨打這種方式么?
余秉文:那你要打他一頓?
楊懷瑾:這倒是太刑,我們是遵紀守法好公民,當然要以正義的方式讓他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