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順手刪了那個相片集，“確認”鍵按下的前一刻，“不可恢復”跳入她的眼簾，她心下一滯，但還是按了下去。
“小姐姐，還記得我嗎？”
一個帶著少年意氣的嗓音驀地響起，拉回了些聞櫛的思緒，她這時又有了處在現(xiàn)實的感覺。她定了定神，看著眼前這個穿白大褂的男生，思考了會兒，然后試探著開口，“杜煜？”那個來她簽書會上問她相不相信自己會轉(zhuǎn)正的男孩。她當時便覺得很有趣，便多問了句名字。
杜煜開心的點了點頭，“看！我轉(zhuǎn)正了，有姐姐一份功勞，中午還請大作家賞個臉，我請你吃頓飯怎么樣？”杜煜臉上掛著明朗的笑，竟也有幾分感染到了聞櫛，空氣都輕快了些。
“不了，我下午還有點事?！甭剻蹦樕蠏熘鴾睾偷男?，拒絕了邀請。
“沒事，我十二點就下班了，去吃點簡單的總行吧…”杜煜眼里有些隱隱的哀求，下垂的狗狗眼看的聞櫛不忍心拒絕，只得應下，與杜煜互留了號碼。
“大姐姐，別遲到哦！”杜煜揮了揮手，小跑進了醫(yī)院大樓。
聞櫛低笑著搖了搖頭，邁步走進林蔭小道，這人間的風景，真是看一天少一天。
“那我還有被治好的可能嗎？”
“很渺茫?！?/p>
聞櫛耳邊又響起了醫(yī)生的回答，但她這次坦然了許多。她想好了，不去做那折磨人的化療，既然注定了結(jié)局，她能做的也只有將余下的時光盡可能活的肆意些。
天已有些秋意，葉子也有些泛黃，幾個小孩在草地里打滾被家長提著耳朵教訓了一番，聞櫛看到這一幕，手下意識撫上肚子，瞳孔驀地一縮，手像觸電般縮了回去，忍住流淚的沖動，用力吸了吸鼻子，快步離開。
看著平靜的湖面，聞櫛坐在臨近的臺階上，想著這么些年丟掉的生活圈子，疏遠的朋友，變心的愛人，忍不住感嘆自己的失敗，她笑了笑，稱得上凄涼。
就這么看著湖面，聞櫛的內(nèi)心前所未有的寧靜，就這么呆呆的坐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杜煜在出醫(yī)院的路上看見了坐在天鵝湖旁發(fā)呆的聞櫛，看著那瘦削的背影，他心里說不清楚的難受，他覺得，姐姐該是優(yōu)雅的，該是幸福的，該是驕傲的，獨獨不該是這樣凄涼的。
他走上前去，拖下外套搭在聞櫛肩膀上，“姐姐，湖邊涼，別感冒了?！?/p>
聞櫛仰頭看著杜煜溫暖的笑容，心中暖了暖，微微頷首，淺淺勾起一抹笑，“謝謝你的外套?！?/p>
還帶著杜煜的體溫。
在茶亭里等宋庭的時候，腦海中竟浮現(xiàn)出樸素館子里對面年輕男子如炬的目光。
“聞櫛，你到底想干什么，都多大了還鬧脾氣呢？怎么？要包包還是要口紅，直說，別浪費我時間?！?/p>
宋庭掛起外套，坐在軟皮沙發(fā)上。他的眉眼還是那樣好看，如果除去那厭煩的神情。聞櫛這么想。
“你知道的，我從不用口紅?！甭剻钡拈_口，看著對面宋庭有點尷尬的神色，微笑著，“離婚吧。”
說完她抿了一口茶，看向窗外的車流，仿佛這樣便可以掩飾她此刻的慌張。
“你到底要干什么？！”宋庭聲音高了許多，眼間急躁更加明顯。
“我要離婚。”聞櫛聲音很輕，但很堅定，“宋庭，你該知道的，我們之間已經(jīng)沒有維系婚姻的東西了?！?/p>
“我不同意！”宋庭眼神間多了暴戾，很可惜，聞櫛沒有看到愛。
“你會同意的，我會等到你同意為止?！闭f完她站了起來，“我愛過宋庭，是十七歲那個熱烈的，也是二十一歲那個溫柔的，唯獨不是你，你也該知道，你不會再愛上心中有天空的金絲雀，況且……”聞櫛自嘲的一笑，“我也并不是金絲雀了，放下吧，別執(zhí)著了?！?/p>
聞櫛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兩分鐘后，宋庭收到了聞櫛律師發(fā)來的離婚協(xié)議書。
夜里的風不甚友好，聞櫛鬼使神差的想到了中午杜煜的外套。
這是八年后她又一次來到這個酒吧，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在臺上彈著吉他，昏黃而朦朧的光照著酒吧里三三兩兩的人，情侶間甜蜜的竊竊私語，朋友間的舉杯暢飲。
第一次失望，便是八年前看見宋庭對另一個女孩子細致入微，那一次，宋庭第一次給她下跪，哭的像個孩子。
第二次，或許是回家無緣無故的發(fā)脾氣，一走了之，去了情人的家。
再之后便記不清了。
聞櫛之前自欺欺人的想著男人愛玩是天性，只要彼此相愛，他總會回來，可如今看來，“愛”走的時間怕是早的很了。
手機屏幕亮了，有一條杜煜的好友申請。點了同意，對面發(fā)了一個可愛的表情包給聞櫛打招呼。然后便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約莫有個一分鐘，不顯示了，杜煜的電話打了進來，聞櫛想到屏幕那頭青年糾結(jié)的模樣，笑了笑。
“喂?！?/p>
“喂，姐姐，你在干什么呀。”不知道是不是聞櫛的錯覺，她感覺這聲音小心翼翼。
“在‘岳樓酒吧’，小弟弟，要來陪我嗎？”聞櫛喝了幾杯，有點暈暈乎乎的。
“嗯，馬上到?！?/p>
聞櫛沒想到他回答竟會這樣快。
杜煜到了酒吧，便看見聞櫛臉頰泛著微紅，閉著眼睛聽音樂，身體隨著溫柔的節(jié)奏而輕輕晃動，但最先讓杜煜看到的，是她臉上的兩道淚痕。
杜煜心下一緊，但不動聲色，“姐姐，來的遲了，還有酒嗎？”
聞櫛聞言睜開眼睛，水汽彌漫，她抽了張紙巾，干笑著說：“我…我…”
“眼睛進沙子了，我知道的?！?/p>
杜煜很溫柔，讓聞櫛晃了晃神。
聞櫛垂頭，斂去眼底的情緒。
“姐姐想聽什么歌嗎？”杜煜撐著頭，看著聞櫛因為眼淚而發(fā)紅的眼眶，目光溫柔迷戀。
“嗯………《慢慢喜歡你》吧”剛說出口她就后悔了，聽這首歌，不是自虐嗎………宋庭告白的時候就唱的這首歌，這么多年了，自己還是沒能改掉聽這首歌的習慣。
回過神來的時候杜煜已經(jīng)不見了，一會兒，熟悉的前奏響了起來。
“書里總愛寫到喜出望外的傍晚
騎的單車還有他和她的對談
女孩的白色衣裳男孩愛看她穿
好多橋段
好多都浪漫，好多人心酸
好聚好散，好多天都看不完……”
杜煜清朗的聲音在酒吧里想起，一句句歌詞像利劍扎入聞櫛的心臟，杜煜回來時，聞櫛正肩膀一抽一抽的哭著。
杜煜輕輕抱住她，無聲的安慰。
“慢慢的陪你慢慢的老去
因為慢慢是個最好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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