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早晨。初升的陽光照在樓頂上，樓頂一片明亮。米蘭看到天氣不錯，洗了床單和被罩。夜晚氣溫已經(jīng)降到零下，白天維持在4度左右。米蘭小區(qū)的供暖系統(tǒng)壞了，房間的溫度比外面要低。她拿了一條繩子，準備把洗好的被單曬在外面。

晴空萬里。但風很大，風吹著大樹上不多的葉子，把它們紛紛扯到地下。

她住的小區(qū)里面一派生活氣息。樓口外邊堆著準備過冬的大白菜、不用的花盆和一些木片竹棍之類的舊東西。

小區(qū)附近都是高樓大廈，幾十年的白楊樹長得很粗壯。地方小，樹又密，可以見到陽光的地方不多。凡是開闊一點的地方，都拉著繩子，上面滿曬著被子，衣服，床單和褥子。

她繞著小區(qū)走了一圈，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聰明的人一大早就把被褥抱出去把陽光照耀的地方占滿了。最后，她在自己窗臺下面找到一小塊地方，正午有陽光曬著。午后太陽一斜，大樓的陰影就會過來?？墒牵差櫜坏媚敲炊?。

小區(qū)的一位大媽和米蘭同時看上了這塊地方。她往樹上拴繩子的時候，她也在她的旁邊拴。她晾曬的全是嬰兒的東西，小衣服小褲子和一片一片的尿布。她剛晾好，繩子卻從中間斷開了。她連忙抱住一半，另一半掉在地上。

“我來幫您！”米蘭說。

她放下自己的東西，跑過去幫大媽把東西撿起來放在她的盆里。然后又讓大媽把衣物晾在她系的繩子上。她的繩子很長，因為兩顆樹之間的距離太寬了，平時，這地方要停著兩輛車呢。

“這地方一會就曬不著太陽了，車開回來沒法停?！贝髬屨f。

“沒關(guān)系的，吹吹風，一會就收回去。”

沒等到她把東西曬完，肖雄的電話就打了進來。他在回龍觀北邊的工地上檢查工作，下午沒事，他想見米蘭。

他們約好在西單圖書大廈門口見。

午后，天氣突然變壞了。陰云布滿天空，冷風嗖嗖地吹，越吹越大，一派降雪前的陰冷。米蘭收了被單，坐上地鐵去西單。

圖書大廈里面人群熙熙攘攘。空氣噪熱，悶得人喘不過氣來。于是倆人準備到西單去逛。走到西單小廣場，遠遠地看見中友百貨對面，停著北京市義務(wù)獻血的白色大巴，車身上的紅十字在陰霾的天空下格外醒目。肖雄興奮起來。

“我們?nèi)カI血好嗎？”

米蘭一直想獻血，只是沒有人陪。聽見肖雄的建議，她高興地附和。

倆人一拍即合。他拉著她快步向獻血的地方走去。

“我一直想獻血，可是她不讓。”路上肖雄說。也許是怕米蘭產(chǎn)生誤解，以為他的妻子是個沒有愛心的自私的人，他補充說，“她是為我好?！?/p>

“這樣的事是得同家里人商量一下?！泵滋m說。對獻血持反對意見的人，多半不是舍不得自己的一點點血，而是害怕獻血會對身體產(chǎn)生危害。他們說抽血用的針頭是消毒過的，如果消毒不夠，很可能產(chǎn)生交叉感染。甚至有的人還說，地鐵廣告里獻血形象大使樸存晰，他的笑容是勉強裝出來的。這說明連他這樣的名人都不能克服獻血的陰影。

“胡扯?，F(xiàn)在政府對此管理很嚴格，針頭都是一次性的?！毙ば鄄灰詾槿坏卣f。

他本來是一個富有慈善心的人，以前迫于妻子的管理，今天能照他的心愿為社會做點小小的事情，而且是和心愛的人一起做，他感到很開心。

“那么，你回家以后，她不一樣可以看見嗎？”米蘭擔心地說。

“都獻完了，她有什么辦法？再說，她也不能看見?！毙ば塾邪盐盏卣f。

“會看見獻血證的?！泵滋m還是很擔心。

“不管了?！毙ば刍仡^對米蘭一笑，接著說，“你能陪著我獻血，我很高興！”

“我也是哦！”

看看，如果說一個人還不敢決定什么，倆個人在一起什么事都敢干了。他們走到獻血咨詢處，一位穿白大褂的中年女性讓他們坐在長條桌邊，問了幾個問題，接著倆人簡單的看了一下注意事項，便開始填寫獻血登記表。

米蘭右手寫字，左手放在肖雄的腿上，輕輕摩索著。肖雄側(cè)過頭看她填的表，“愉快地說，寫的字還不錯！”

米蘭也側(cè)過頭去看肖雄填的表，他還沒有填完。米蘭已經(jīng)填完了。

天氣非常冷，寒風吹得廣場上的彩旗撲楞楞直響。走過廣場的人都裹緊衣服，加快步伐。因為不常在外面，他們都穿得比較少。填完表他們的手都冰涼，腿也凍得疼。但是獻血車里面坐滿了人，還得在外面等一會。肖雄戴著皮手套，米蘭沒戴，他給她一只戴上，另一只手和她握著放進自己衣袋里。

“你行不行？”肖雄擔心地問米蘭。

“我行?！彼Φ?，勇氣十足。

他看了看米蘭的臉色，白皙的皮膚上沒有一點血色，連嘴唇也有點發(fā)白。從他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就是這樣，白皙，纖楚，看上去弱不禁風。只有在做愛的時候，她的臉看上去才紅潤一些。這是明顯的貧血。可是米蘭輕輕地笑著，她望著肖雄的眼神天真單純，不知膽怯。

“你還是算了吧！”肖雄說。

“為什么？”米蘭不解。

“有這個心意就行了，一會呆在這兒等我。”肖雄決定不讓米蘭冒這個風險。

負責管理獻血登記的中年女人見此情景，對肖雄說：“不要緊的，200CC對正常人沒有感覺?！?/p>

她又轉(zhuǎn)向米蘭：“你男朋友多心疼你，不要緊，獻完血感覺不舒服的話，可以在車上面休息一會。”

米蘭先肖雄上獻血車，她掀開車門口的簾子走上去，一股消毒水熱烘烘的氣味撲面而來，車上有暖氣，這里混合了醫(yī)院所有難聞的氣息。她對這些氣味過敏，立即感到一陣旋暈，她側(cè)身讓開車門，便緊緊抓住車前面的欄桿。

肖雄跟上來，看見她臉色青白，讓她下車去等。她站在一旁，他走到她前面，遞給劃單員填好的獻血表，劃單員在電腦上輸入他的身份證號碼驗證他的身份，通過后，他到里面去做血液測試。這時候米蘭去劃單，她看見肖雄脫掉外套，捋起衣袖，露出肘部，一位年輕的女醫(yī)師把針頭壓在肌肉上，向里推，血還沒出來米蘭就快暈過去了。親愛的人，哦，血在針管里一點點多起來，深紅色。她全身無力，惡心，但她忍著劃完單，站在長條椅子旁等候醫(yī)生叫她做血液測試。這時候，她看見車內(nèi)的情況，長條椅上坐著獻過血的年輕人，一位小伙子躺在椅子上，閉著眼睛，臉上現(xiàn)出虛弱難受的表情。另一位男孩子精神尚好，可能是急著下車，他松開左臂的止血棉球，血一下子噴出來，順著他的胳膊流，嚇得他趕快又捂上。醫(yī)生過來為他處理，讓他不要老是很快就松開，得摁五分鐘以后，她指給男孩車上掛的鐘表。但這個冒失的男孩說他都捂了十五分鐘了。還有一個女孩子靜靜地坐著，醫(yī)生倒一杯加白糖的開水，遞給她喝。另外的人都表情沉默。

獻血的人里面，肖雄是年齡最大的。肖雄測試完畢后坐在米蘭的身邊，關(guān)切地問：“你行不行？”

還沒等到米蘭回答，為男孩擦胳膊上血的醫(yī)生回過頭看了米蘭一眼，她問：“你不舒服？”

“嗯?！?/p>

“那就不要獻了。”

肖雄也在勸說，但米蘭還想逞強，她才不要臨陣逃脫，這多丟人吶！

“今天天冷，獻血的人不多。感覺不好就不要獻了，是不是？再弄得不舒服，是何苦呢？下次再來。”大巴車的司機也在一旁發(fā)表意見，米蘭上來扶在他旁邊的欄桿上，他一眼就看出這姑娘身體不好。

她聽從了勸告，拿著登記表下了車。難受的感覺一直不能消退，看見什么都想吐。大概過二十多分鐘，米蘭看見肖雄在車窗內(nèi)向她招手微笑。她走上車去，同他坐在一起，問他感覺如何。肖雄抽過血的地方橫著貼了塊創(chuàng)可貼，他用十指和中指摁著。他手里拿著一個紅色的小證書，是頒發(fā)給他的獻血證，米蘭拿起看了看，幫他收在挎包里。她說了兩句話，又想吐，便下車去等他。不一會他也下來了，咨詢處的女人喊他們過去。政府有禮物送給獻血者，印著無償獻血標志的紙袋里面裝著一個塑料包，里面是條橙紅的絨圍巾和手套。還有一盒匯源牌的水蜜桃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