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玉宮的仙霧總帶著三分冷意,桑酒踏進(jìn)門時,正撞見天歡端著藥碗湊在冥夜榻前,語帶嬌柔地勸他飲藥。那畫面落在桑酒眼里,只覺刺目得很,她攥緊了心口的傾世之玉,玉珠的涼意透過衣襟滲進(jìn)皮肉,壓下了翻涌的怒意。
“冥夜?!彼穆曇舨桓?,卻讓殿內(nèi)兩人同時回頭。
冥夜見到她,眼中先是一喜,隨即瞥見她眼底的紅絲與周身未散的水汽,眉頭微蹙:“桑酒?你怎的這般模樣,可是尋到幼儀的蹤跡了?”
他話音剛落,天歡已放下藥碗起身,看向桑酒的目光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警惕,嘴角卻掛著慣常的溫和笑意:“桑酒仙子倒是稀客,這些年你在外奔波,可算回來了。只是看你這般狼狽,莫不是沒尋到玄武神尊,反倒傷了自己?”
這話明著關(guān)切,暗里卻在影射張幼儀早已不在。桑酒冷笑一聲,抬手將傾世之玉從心口取出,赤紅的玉珠在仙光下流轉(zhuǎn),那縷藏在珠內(nèi)的青色神識似被喚醒,輕輕震顫著。
“天歡,你看這是什么?”
天歡的臉色在看到玉珠的瞬間驟然煞白,指尖不自覺地蜷縮,卻仍強(qiáng)裝鎮(zhèn)定:“不過一枚尋常玉珠,桑酒仙子拿它出來做什么?”
“尋常玉珠?”桑酒步步上前,眼底的冷意幾乎要凝成冰,“這是傾世之玉,更是幼儀的左眼!三百年前,你因嫉妒她在冥夜心中的位置,趁她為護(hù)冥夜身受重傷、化回本體時,哄她放下戒備,將她生生折磨至死,我說得對嗎?”
“你胡說!”天歡厲聲打斷她,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慌亂,“張幼儀分明是臨陣脫逃,怎會是我所殺?桑酒,你找不到她,便想栽贓嫁禍于我嗎?”
她一邊說,一邊下意識地退到冥夜身邊,伸手想去拉他的衣袖,卻被冥夜不動聲色地避開。冥夜的目光落在那枚傾世之玉上,玉珠內(nèi)的青光讓他心頭猛地一抽——那是張幼儀獨(dú)有的神力氣息,他絕不會認(rèn)錯??伤粗砼阅樕珣K白的天歡,又想起這些年她悉心照料自己的模樣,一時竟有些恍惚。
“桑酒,此事事關(guān)重大,不可妄言?!壁ひ沟穆曇魩е鴰追诌t疑,“天歡她……為何要?dú)⒂變x?”
“為何?”桑酒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得眼眶發(fā)紅,“自然是因為,她喜歡的是你,卻見你滿心滿眼都是幼儀,便將所有恨意都撒在了幼儀身上!”
她說著,將傾世之玉舉到冥夜面前:“你若不信,便凝神感知,這珠內(nèi)藏著幼儀的神識,她的痛苦,她的不甘,你都能聽見!”
冥夜剛要凝神,天歡卻突然撲上來,想要打掉桑酒手中的玉珠:“不可!此玉乃邪物,會亂了你的心神!”
桑酒側(cè)身避開,指尖仙力涌動,將天歡震退數(shù)步。“邪物?”她盯著冥夜,一字一句道,“你說這是邪物?”
冥夜看著兩人劍拔弩張的模樣,又看著那枚不斷散發(fā)著青光的玉珠,心頭像是被撕裂成兩半。他想相信桑酒,可天歡這些年的照料歷歷在目;他想相信天歡,可玉珠里的神力又騙不了人。
就在他掙扎之際,桑酒忽然抬手,將傾世之玉按在眉心。赤紅的玉珠瞬間融入她的額間,一股磅礴卻帶著戾氣的力量從她體內(nèi)爆發(fā)出來,周身仙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黑色的魔紋。
“桑酒,你瘋了!”冥夜大驚,想要上前阻止,卻被桑酒周身的魔氣彈開。
“瘋?”桑酒抬手握住憑空出現(xiàn)的長劍,劍身上染著淡淡的血色,“從幼儀失蹤的那天起,我就瘋了!今日,我必為她報仇!”
她提著劍,一步步朝著天歡走去。天歡嚇得連連后退,躲到冥夜身后:“冥夜救我!她被邪物迷了心竅!”
冥夜下意識地?fù)踉谔鞖g面前,看著桑酒眼底的殺意,心頭劇痛:“桑酒,住手!殺仙取髓,煉化邪物,有傷天和,你會遭天譴的!”
“天譴?”桑酒仰頭大笑,笑聲里滿是悲涼,“我若怕天譴,便不會尋她三百年!今日就算引來了滅神紫雷,我也要讓她血債血償!”
話音剛落,天際驟然暗了下來,烏云翻滾,紫電在云層中穿梭,沉悶的雷聲震得浮玉宮搖搖欲墜。滅神紫雷,真的來了。
天歡見狀,臉色更是慘白,卻仍在冥夜耳邊低語:“冥夜,你看,她果然被邪物控制了,你快阻止她!”
冥夜看著逼近的桑酒,又看著頭頂?shù)淖侠祝膩y如麻。他知道桑酒所言或許是真,可他無法眼睜睜看著桑酒墮入魔道,更無法看著天歡死在自己面前。就在他伸手想要凝聚仙力阻攔桑酒時,桑酒忽然停下腳步,目光死死盯著冥夜身后的天歡。
“冥夜,你可知,幼儀最后拼著一口氣,想的是什么?”桑酒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她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護(hù)你!她身受重傷,卻仍想著你的安危,可你呢?你卻被這個女人蒙在鼓里,連她的尸骨都找不到!”
天歡的身體猛地一僵,眼神躲閃,不敢與桑酒對視。冥夜的心猛地一沉,他看著天歡的模樣,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海中浮現(xiàn)。
“你說的……都是真的?”冥夜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看向天歡。
天歡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就在這時,桑酒突然動了,她繞過冥夜,長劍直指天歡的心口。天歡躲閃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劍尖刺來。
長劍穿透了天歡的仙軀,鮮血濺落在地上,化作一朵朵黑色的花。天歡難以置信地看著桑酒,又看向冥夜,眼中滿是不甘與怨毒:“冥夜……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話音落,天歡的身體緩緩倒下,仙元散盡,徹底沒了氣息。
就在天歡身死的瞬間,頭頂?shù)臏缟褡侠捉K于劈了下來,紫色的雷光帶著毀天滅地的力量,朝著桑酒狠狠砸去。桑酒閉上眼,等待著死亡的降臨,可預(yù)想中的疼痛卻沒有傳來。
滅神紫雷轟然劈落的剎那,天地間的光與聲皆被抽空。
桑酒周身魔紋如活物般翻涌,手中傾世之玉卻驟然發(fā)燙,那抹屬于張幼儀的神識竟沖破玉身,化作一道淡青色的光暈,逆著紫雷的方向迎了上去。冥夜眼睜睜看著那道熟悉的光暈——那是玄武神龜與生俱來的溫潤神力,曾無數(shù)次在他修煉走火時為他穩(wěn)固仙元,曾在他鏖戰(zhàn)魔神時化作龜甲為他擋下致命一擊——此刻卻如飛蛾撲火,將桑酒裹挾其中。
“幼儀!”他撕心裂肺的呼喊被紫雷的轟鳴碾碎,指尖凝聚的仙力遲了半拍,只抓到滿手冰涼的雷光碎屑。
冥夜悲痛不已,一念欲成魔
光暈之中,桑酒身上的魔氣化作風(fēng)煙消散,那柄染了仙髓的長劍“當(dāng)啷”落地,她怔怔望著掌心漸褪的黑紋,喉間涌上的腥甜混著淚滾落。而那道青光在耗盡最后一絲神力后,并未消散,反倒凝出張幼儀模糊的輪廓,她眉眼依舊溫和,看向冥夜時,眼底竟無半分怨懟,只有一聲輕得像嘆息的叮囑:“護(hù)好桑酒,莫要……步我后塵。”
話音落,青光徹底融入傾世之玉,那枚曾是她眼瞳的玉珠褪去血色,化作通體瑩白的晶石靜躺在桑酒掌心。
滅神紫雷余威未散,天歡的尸身早已在雷劫中化為飛灰,冥夜踉蹌著撲到桑酒面前,目光死死盯著那枚玉珠,又看向桑酒蒼白的臉,喉間哽咽著發(fā)不出聲。
冥夜最終沒有成魔,留下滅魂珠淚,張幼儀從般若浮生夢境醒來,將滅魂珠淚拿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