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進延禧宮前的長街上，遠遠就看到海蘭挺著大肚子站在延禧宮門口。
惢心主兒，是海貴人。
在看到如懿身影的一瞬間，海蘭的眼淚便落了下來，扶著葉心的手艱難地向著如懿走來。
惢心滿臉感動，側過頭看向自家主子。
如懿的視線落在海蘭肚子上，面上并沒有什么波動，步幅也沒有任何變化。
惢心心里有一瞬間的怪異，好在海蘭并不在意，她如今狀態(tài)很差，在葉心的攙扶下也不敢走得太快。
終于，幾人在延禧宮宮門附近相聚。
海蘭姐姐，你終于回來了。
海蘭哭得淚眼汪汪，如懿嘴角終于扯出一個微弱的弧度。
如懿海蘭，多謝你一直想著我。
高高在上的一句“肯定”，海蘭如同受到了莫大肯定一般，又哭又笑。
海蘭只要姐姐能回來，我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如懿再次矜持地笑著點點頭，對海蘭表示肯定。
李玉海貴人，懿主兒如今回來，日后自有說話的時候，您的身孕本就不穩(wěn)，咱們也別在這兒站著了吧。
海蘭忙不迭點頭。
海蘭姐姐，我們進去吧。
眾人先是簇擁著如懿進了延禧宮，在院子里，只有三寶和菱枝云枝跪在地上行大禮迎接。
至于延禧宮其余人等，如懿現今身分不明，到底能用、配用多少人伺候還是兩可。
而且李玉也早沒了劇情中的膽子，敢大張旗鼓地將那些散落在各處的下人都找回來伺候。
不過對著三寶，如懿還是露出了一個明顯的笑容的，甚至彎腰親自牽著三寶的手起了身。
看得海蘭又是一陣感動——她的姐姐就是如此高貴又善良。
接著，一行人終于簇擁著如懿進了正殿，如懿站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殿宇之中，左右環(huán)顧。
當初她被廢入冷宮后，內務府就把妃位規(guī)制的擺設都撤了。
這幾年雖然海蘭盡力填補維持著原樣，但她每個月甚至還要攢下一部分月銀接濟烏拉那拉氏，到底力有未逮。
因此這入目的一切都再次無聲訴說著如懿的冷遇。
這一場與想象完全不符的、從萬眾矚目到無人問津的回宮大戲，讓如懿的心氣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海蘭姐姐，海蘭無用，讓姐姐受委屈了。
如懿看了眼海蘭，笑著搖搖頭。
如懿海蘭，你已為我做了許多了，這幾年我阿瑪額娘也多虧了你關照。
海蘭姐姐救過幫過我那么多次，我為姐姐做什么都是應該了，而且最近這幾個月伯父在宮外也找到了營生，府上日子越發(fā)好過了，我也沒幫上什么忙。
突然從海蘭嘴里聽到這個好消息如懿倒是有些意外，不過心里總歸開始開心的。
李玉懿主兒，奴才將您送到，這便也要回去復命了。
如懿對著李玉微微福身點頭。
如懿李玉，有勞你了。
李玉哎喲，懿主兒客氣了，奴才受不起，那懿主兒、海貴人，奴才就先告退了。
如懿嗯，惢心，送送李玉吧。
惢心是。
待李玉和惢心出去后，如懿也轉頭對著海蘭道。
如懿海蘭，你如今身子不方便，也先回去歇著吧，我想先梳洗休息一番，晚些時候再去瞧你。
原本還想說自己不累的海蘭聽到這話立刻點頭。
海蘭也好，姐姐身子也才好，我已經提前叫人備下了熱水，另外還做了幾身衣裳，就在里間姐姐從前的大柜里，我出去叫人伺候姐姐洗漱。
聽到連自己的衣裳都是海蘭準備的，如懿更加的難受，這下連一點笑也擠不出來了，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便送走了海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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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yǎng)心殿
皇上人已經接回延禧宮了？
李玉是。
皇上聽說，伺候烏拉那拉氏的人，你特意找了從前伺候過她的，不錯，你果真是用心了。
李玉心尖一顫，但還是老實回道，他當然請示過皇上調人伺候的事，但他沒想過皇上會連具體人選都關注著。
李玉奴才擅自作主，還請皇上恕罪。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突然露出笑臉，看著李玉打趣一般。
皇上如何，如今烏拉那拉氏出來了，她身邊那個小宮女也出來了，你可放心了？也不枉你這幾年時時用心“提點”著朕了。
李玉的大腦霎時空白了一瞬，反應過來后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道。
李玉皇…皇上……奴才，奴才……
皇上那絨花你收回來妥善保管了這幾年，今日可又重新送出去了？朕倒是聽說那丫頭更傾向心儀那個叫江與彬的小太醫(yī)呢，李玉啊，這一點上你可比你師傅王欽差得遠了啊……
李玉臉色慘白，皇上竟然全都知道了，甚至連絨花的事情都知道，還有最后這句，這可不是什么好話啊……
李玉皇上，奴才知罪！奴才是因著同鄉(xiāng)之情對惢心有幾分關照，但奴才萬萬不敢有異心啊皇上！奴才提起烏拉那拉氏也是知道皇上念著……
事已至此，李玉也顧不得許多了，在叛主和揣摩皇上心思這兩個罪名之間，李玉自然知道怎么選。
可惜皇上并不吃這一套，皇上一把抓起桌上的鎮(zhèn)紙就砸到了李玉的 頭上。
皇上狗奴才！還敢狡辯！
好在皇帝今日案上擺的是個木雕靈芝的鎮(zhèn)紙，不似金玉那般有份量又堅硬，但這一下也足夠讓李玉頭破血流。
鮮血順著額頭流下，與汗水混在一起，李玉卻混顧不得了，只一個勁兒的磕頭。
李玉皇上息怒！奴才知罪！皇上息怒！
這時，一道身影出現在殿門處。
盛怒中的皇上抬頭，見是進忠進來了，怒氣稍稍緩解一分。
皇帝也是人，也是視覺動物，進忠原本長相就不差，最近這段時間更是越發(fā)氣宇軒昂，每天都春風滿面的，瞧著就叫人舒心。
要不是眉宇以及言語、神態(tài)間陰柔仍在，只怕會叫人以為是哪家的公子小爺呢。
再加上能力有毓瑚比著，忠心有李玉比著，進忠在皇上心里的地位自然越發(fā)高漲。
皇上何事？
進忠聲音恭敬，也不看跪在地上的李玉。
進忠回皇上話，軍機處的納延泰大人求見。
見是正事，皇帝立刻正色。
皇上宣，等等！
叫住準備退下的進忠。
皇上進忠，從今天起你便是養(yǎng)心殿大總管了。
進忠面上露出詫異之色，不過并沒有貿然開口，皇帝見此更加滿意。
皇上至于李玉，降為普通執(zhí)事太監(jiān)，日后就在你手下做事，你這個師父認不清自己的主子是誰，進忠，朕就要你好好兒“調教調教”他，叫他記住誰才是他的主子！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皇上這話完全是在明示了，進忠面上閃過了一瞬間的為難和不忍，終究還是選擇了“忠君”。
進忠是，奴才會好好調教師……？
見到進忠的為難，皇帝立刻開口。
皇上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宮女太監(jiān)中資歷深者教導新人本是宮中規(guī)矩，這“師父”二字很是不必，且他自己持身不正，也配不上這兩個字，日后就叫他小玉子吧。
進忠是，奴才定會好好調教小玉子的。
進忠語氣憐憫，心里樂開了花。
「小玉子，你也聽見了，我這可是“奉旨搓磨”啊哈哈哈！」
皇上嗯，以此為鑒，朕希望你能牢記誰是你真正的主子，不要讓朕知道你對這叛主的狗奴才容情，不然……
皇帝猶不放心，生怕進忠下手不夠狠，再次出言警告叮囑，一句句正說到進忠心坎里。
進忠面色虔誠地跪下。
進忠奴才對主子的心天地日月鬼神可鑒?。?！
皇上震驚了一瞬，他還從沒見過進忠這樣子，每個字都擲地有聲，里面的情真意切幾乎都滿溢出來。
至少在這一刻，皇上對進忠的忠心沒有任何懷疑，頓時龍顏大悅。
去了個有二心的狗奴才，來了個忠君的進忠，好啊！
一旁面色灰敗的李玉也聽出了進忠話里的真誠，頓時心情復雜，他從前總覺得進忠心思活泛，更喜歡進保。
誰知到頭來，他成了那個背主之人，反倒是進忠……
這一刻，李玉不知道自己是對未來的恐懼多一些，還是對過去的后悔多一些，從一個小太監(jiān)爬到養(yǎng)心殿大總管吃了多少苦只有他知道。
不說幼時吃的那些苦，就是那些年在王欽手下受到的教訓，就足夠叫李玉終身難忘了，可如今……什么都沒了。
李玉并不怪如懿和惢心，只是后悔自己從前不該那么蠢，忘了主次、失了小心、長了輕狂。
皇上好了，你的忠心朕都看在眼里，去吧，帶小玉子下去，宣納延泰到東暖閣覲見。
地上還有李玉的血跡、沾血的鎮(zhèn)紙以及方才盛怒中被摔到地上的奏折，顯然不太適合接見臣子。
進忠嗻！
不多時，一名蒙古人長相的官員走了進來，面上帶著喜色。
皇上何事？
行禮后，面對皇上的詢問，納延泰恭敬將手中折子呈于御前，口中回道。
納延泰回皇上話，欽差魏清寧不負皇上所托，湖廣等地的紅苗及瑤匪作亂已被平息！
皇上當真?。?/p>
皇帝邊驚呼著打開了手中折子，快速瞧了一遍。
皇上好！好?。」?！好個魏佳清寧！傳旨！命魏清寧回京覲見！
皇帝的笑聲傳出養(yǎng)心殿外很遠，門口的侍衛(wèi)及進忠等人自然也都聽到了。
侍衛(wèi)們一邊心里想著魏佳氏勢頭更盛了，一邊盤算著魏佳氏一族是否有適合結親的人家……
進忠的心情就不那么好了，他看得明白，皇上本來就已經蠢蠢欲動了，只是抹不開臉，這事一出，皇上肯定又要泡在永壽宮了。
進忠這個小三非常厚顏無恥的在心中嘀咕起了原配正夫。
「皇上知道怎么伺候令主兒嗎？有我伺候得好嗎？令主兒最喜歡我了！」
當然了，進忠明白，對于吃醋這種事，偶爾令主兒心情好了當個情趣還行，真醋到令主兒面前那是萬萬不行滴。
所以……
養(yǎng)心殿后院
啪！
啪！
進忠小玉子，你可別這么看著我，方才在里面皇上說的話你也都聽見了，再說了，你自己干出欺君叛主這樣叫人唾棄的下賤事兒，還指望能有什么好不成？
說著話進忠又給了李玉一拳，他現在就是個身強體壯的成年男子，這一拳頭砸在李玉肚子上，直接就將他撂倒在地。
進忠抬腳踩在李玉臉上，使勁碾著。
進忠小玉子，你說說你，你從前不是挺瞧不上王欽的么？整天拿他的事教育我們，怎么你反倒干了跟王欽一樣的事呢？你說你一個太監(jiān)，還存著這些想頭，你這不是害人嘛？
進忠這話不只是羞辱李玉，也是說給站在附近的一圈養(yǎng)心殿小太監(jiān)們聽的。
皇上沒有封口，那他這個新晉大總管自然要用這現成的例子好好教導教導養(yǎng)心殿的奴才們不是。
果然，一聽到這話，小太監(jiān)們面色便都一陣恍然，難怪呢，難怪進忠公公和李……小玉子地位發(fā)生了這么大的變化。
李玉的清高氣從來不少，一路走來除了嫉妒，看不上他的也正經不少。
此時見此跌落高位，還是以自己從前成天掛在嘴邊、不屑輕蔑的原由被貶，一個個頓時面露嬉笑嘲諷之色。
而且聽進忠公公的話音，皇上這是特意交代了要“關照”小玉子。
許多人頓時更加躍躍欲試起來，進忠公公如今是大總管了，日后定然事務繁忙。
這無暇分身的時候，他們這些小的們可不得有點眼色，幫總管大人分憂？這也是完成皇上的囑托嘛，嘿嘿！
一旁的進保也是面色愁悶，他從前與進忠是競爭關系，關系平平，后來進忠高升，他更是只能越發(fā)牢牢抱緊李玉大腿。
誰知如今，苦了啊……
而另一邊，在進忠腳下的李玉痛得面容扭曲，緊緊咬著牙關不敢叫出聲來。
聽到進忠的羞辱卻是又氣又怒，進忠這小子，一朝得勢便也張狂起來，這話說得，好像他不是太監(jiān)似的！
進忠怎么，小玉子，你不服氣？
說著話，進忠腳上越發(fā)用力，李玉只感覺自己的顴骨似乎都要裂開了。
疼痛讓他的臉部火燒火燎的，可同時緊貼著地面的那半邊臉又感覺寒氣直往腦子里竄。
他用盡力氣、口齒不清。
李玉奴才……不……敢！
進忠呵呵，罷了。
進忠擺擺手，便有小太監(jiān)從一旁提溜來了鐵鏈子。
進忠這鐵鏈，從前王欽最喜歡用這東西罰人，我記著你便被罰過幾次，可能也是因此，那時侯倒還記得些許自己的本分，今兒個你就好好重溫一下吧。
小太監(jiān)們將鐵鏈丟在李玉身前，一左一右拉起他的胳膊將他架到了鐵鏈上跪下。
進忠雙手伸進袖子里，笑瞇瞇地，這衣裳里的皮子還是令主兒親手……賞給他的呢。
進忠進保。
進保奴才在。
進保低著頭從人群中出來。
進忠今兒本也是你當夜，那么今晚你就在這里守著小玉子吧，明兒到了你下差的時辰，才準叫小玉子起來，記住了嗎？
進保是……
進忠嗯……小玉子的下場你們也都看見了，這背主的奴才到哪里都叫人唾棄，你們可都要以小玉子為戒，平日里收些好處不算什么，可要是被這點東西糊了心，那可就別怪公公狠心了，知道嗎？
太監(jiān)奴才們謹記教誨。
有一早便跟在進忠手下的小子，因關系更親近膽子也更大，上前直接對著李玉啐了一口。
太監(jiān)您放心，咱們都記得您平日的教導呢，小玉子這樣深受皇恩卻叛主的狗東西，咱們也瞧不上呢。
這話雖然諂媚，卻也是實話，畢竟都做到御前大總管了，可不妥妥的深受皇恩嘛。
其余的小太監(jiān)紛紛點頭如何，許多膽子大也上前向李玉啐去。
進忠好了好了，一群腌臢貨，都散了吧！
等眾人啐完，進忠“連忙及時”開口制止。
眾人紛紛作鳥獸散，進忠出了口氣也痛快了許多，整了整衣裳也回了御前。
只剩下寒風中的李玉和進保，進保袖著手低頭站在遠處，李玉臉上身上掛著口水，在寒風的吹拂下迅速失去溫度，變成折磨人的利器。
寒冷從來都十分叫人痛苦的，要不然也不會有寒冰地獄這一說了。
膝蓋下的鐵鏈更是就如同那地獄寒冰一樣，寒氣像刀子一樣往骨頭里刮去，此外那堅硬的質地也硌得李玉膝蓋生疼。
幸運的是，他很快就失去了痛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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