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既然你不肯改口，當(dāng)年你對嫻嬪以朱砂害人之事也是說得言之鑿鑿、細枝末節(jié)無一不明，那么今日你便將當(dāng)年之事再說一遍，并且一個字也不許錯！

皇帝看著阿箬一字一句，語氣和眼神里帶著隱隱的壓迫。

而阿箬卻并沒有第一時間開口，而是看了看皇上和一臉?biāo)菩Ψ切Φ娜畿病?/p>

見此，如懿越發(fā)得意地笑著微瞇了瞇眼。

皇上怎么，你說不出來了？

皇帝表情不變，語氣卻微微上揚，似乎是覺得勝券在握。

玫嬪慎貴人，你快說?。?！

玫嬪再次焦急開口，這回皇帝卻不覺得玫嬪多嘴了，而是勾起嘴角，露出一點微弱的笑意。

慎貴人當(dāng)年之事實在太過駭人聽聞、滅絕人性，嬪妾雖不曾忘懷，卻也實在不忍回憶。

終于，阿箬緩緩開口，語氣里似乎有傷心、有痛苦。

玫嬪遲疑了一瞬間，如懿和皇上卻都等不急了。

如懿是不忍回憶，還是怕與當(dāng)年編造的謊言對應(yīng)不上？

皇上你若是不說，便是抗旨！

自認(rèn)為站在真相一邊，在伸張正義的皇上和如懿卻不知道。

在現(xiàn)場眾人看來，從一開始就顯得咄咄逼人但又拿不出任何切實證據(jù)的他們。

對比起從一開始便不慌不忙、有理有據(jù)，不甘、怨恨、委屈、傷心，種種情緒層層遞進，將弱者姿態(tài)扮演得十分到位的阿箬。

他們兩人的表現(xiàn)看起來，尤其是如懿那自以為控制得當(dāng)、實則幾乎是不加掩飾的得意洋洋，活脫脫一副反派嘴臉。

這也是為何就連十分心系真相的玫嬪在聽到阿箬的話后也表現(xiàn)得有些遲疑。

因為她的內(nèi)心潛意識里其實也傾向于阿箬是清白的。

而就連玫嬪都如此，其余不知情眾人的想法就更可想而知了。

而這時，在聽到皇上的話后。

阿箬十分適時地紅了眼眶，流下淚來。

看得高晞月暗暗咂舌，令妃的眼光還真夠毒辣的。

這阿箬，在對上如懿的時候還真是個人才，只不過稍加調(diào)教，就能給出這么漂亮的表現(xiàn)。

慎貴人嬪妾遵旨。

阿箬流著淚磕了個頭，皇上和如懿自信、得意的表情一愣。

阿箬的表現(xiàn)再一次出乎了兩人的意料。

接著，在兩人不祥的預(yù)感中，阿箬的聲音繼續(xù)響起。

慎貴人當(dāng)年，嫻嬪自從被太后娘娘禁足后便心懷怨恨、日漸乖戾，費心撫養(yǎng)大阿哥，后來，嫻嬪生怕皇上登基后的第一個貴子奪去了大阿哥的寵愛，便指使小祿子……

隨著阿箬一句句道出，皇上的臉色鐵青不已，如懿也一臉不敢置信，雙眼重新呆滯無神起來。

最終，殿內(nèi)陷入一片寂靜。

在眾人的無聲注視下，皇上的雙目漸漸充滿怒火，他的理智逐漸被吞噬。

最終，他竟然嘴比腦子快地說出了一句令殿內(nèi)眾人盡皆嘩然的話。

皇上若非你蓄意陷害、心中有鬼，又何必將此事記得字字不落……

富察瑯?gòu)?/a>皇上？?。?/p>

沖動之下，話一出口皇帝就意識到了不對，可惜已經(jīng)晚了。

慎貴人皇上?。?！

在旁人再張口說話之前，阿箬先哭著喊了出來，一副徹底崩潰的樣子。

慎貴人這幾年您為了嫻嬪，對嬪妾百般折辱，表面上寵愛嬪妾，實則從不曾讓嬪妾侍寢……

皇上慎貴人?。?！

皇上也站起了身子怒聲喝道，他再沒有想到阿箬竟然會主動將這件事說出來。

而在此時這個情況下，配上此事，簡直是要坐實了他被如懿迷惑的昏庸形象。

可惜，已經(jīng)晚了。

慎貴人可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您要如何對待嬪妾，嬪妾不敢違逆，可嬪妾也總以為，待有一日您查明真相，知道嬪妾當(dāng)年并無虛言，待您知道了嬪妾的清白。

慎貴人哪怕您依然不待見嬪妾，可嬪妾至少能在這后宮里了此余生，可是……可是嬪妾萬萬沒有想到，您為了嫻嬪，竟然能夠如此狠心！不惜公然顛倒黑白、罔顧事實，也要逼死嬪妾去為嫻嬪洗清罪名！

慎貴人嬪妾不服??！嬪妾不服?。?！

嬿婉感知到，如今殿內(nèi)，除了皇后的忌憚、高晞月的震撼、如懿的感動之外。

大部分人都對阿箬產(chǎn)生了些許同情和憐惜。

在阿箬這場傾情演繹的開年大戲下，甚至她以往的刻薄、張狂、惡毒形象都在被合理化。

「好好兒一個姑娘家，生生被皇上逼成了這個樣子。」

「嫻嬪果然是個禍害！」

后面這句來自皇后的心聲。

這時，說到激動處的阿箬抬起胳膊指向一旁的如懿。

慎貴人皇上，您是天子，您寵愛誰本無人可置喙，可嫻嬪她害死了您的皇嗣?。?！就為了這樣的女人您卻連自己的清名也置之不顧！

慎貴人嬪妾的阿瑪這些年在外兢兢業(yè)業(yè)、為國效力，您也是褒獎過他的，而嫻嬪不止本人殘害皇嗣、她的阿瑪也是一再犯錯、有負皇恩，您卻為了這樣一個賤人！連一條活路也不愿給嬪妾！嬪妾不服！??！

又一句聲嘶力竭地不服，可是眾人卻是越發(fā)地理解阿箬了。

而且阿箬的阿瑪?shù)昧λ齻円彩锹犝f過的，去年底吏部的考核出來后，阿箬就炫耀過了，還借此諷刺了如懿。

當(dāng)時許多人除了嘲笑外也覺得阿箬刻薄、猖狂，可此時對阿箬的印象發(fā)生了變化，也就更能“體會”到她的心情了。

也是，一個阿瑪在外為國盡忠，一個阿瑪完全是廢物點心，甚至闔族都是不思進取的家伙。

皇上就算不喜歡阿箬，看在她阿瑪桂鐸的面子上也不該這么……這么欺人太甚！

唯有清清楚楚自己被冤枉的如懿最是崩潰，看著眾人的表情和眼神她更是無法接受。

如懿阿箬！本宮到底有沒有做過這些事情你比誰都清楚，你自幼伴著本宮長大，本宮真不知道究竟哪里對不住你，叫你竟然能恨本宮恨到了這步田地??？

這個疑問絕對是如懿的肺腑之言。

慎貴人是啊，嫻嬪娘娘有沒有做過這些事嬪妾比誰都清楚，因此自然句句屬實，嫻嬪娘娘為何就是不認(rèn)呢？您害了那么多人，如何還能心安理得地坐在這里？

如懿你！

阿箬看向如懿，眼神里閃過一瞬瘋狂的笑意。

慎貴人再說，您不知道？您應(yīng)該比誰都清楚自己干下的那些臟事才是啊，要不然您也不會為了脫困，和海貴人主動服下朱砂、砒霜了！

純嬪什么？！

玫嬪怎么可能？！

慶貴人天吶！嫻嬪娘娘？

恭貴人海貴人？！

一石激起千層浪，阿箬直接在乾清宮里掀起了一場海嘯。

皇上和如懿都沒有想到阿箬竟然會知道此事，如懿那下意識地震驚和心虛自然瞞不過眾人眼睛。

富察瑯?gòu)?/a>嫻嬪，你竟然真的干出了這種事！

嘉嬪這海貴人也太狠心了，虎毒不食子啊！

慧貴妃不止冷硬，更是駭人聽聞地惡毒！

砰！

皇上無稽之談！你從哪里聽來的這些瘋話?。?/p>

在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和討伐中，皇帝暴怒，吼聲響徹大殿。

這情緒里除了一部分惱羞成怒外，也有自己身邊再次出了“泄密者”的憤怒。

可誰知，下一刻阿箬的話就讓皇帝啞火。

慎貴人皇上，您忘了嗎，毓瑚向您稟報此事的那個晚上，您正再一次羞辱臣妾，叫臣妾跪在里間寢室中。

面對皇上的啞口無言，阿箬繼續(xù)輸出。

慎貴人嬪妾原以為你知道了此事就會明白，嫻嬪她并不清白，可誰知您還是一門心思地要為她證明“清白”！

她邊說邊哽咽著，邊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子。

慎貴人不過皇上要嬪妾死，嬪妾不敢不死……但即便是死，嬪妾也絕不會為這個毒婦做假證！

說著，聲淚俱下的阿箬又轉(zhuǎn)頭看向如懿，臉上滿是怨恨。

慎貴人烏拉那拉如懿，你這個賤人！謀害皇嗣！蠱惑君上！我就算是死也不會遂了你意！

純嬪啊?。?/p>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阿箬向著殿中當(dāng)?shù)亓⒅娜阆銧t撞去，在所有人反應(yīng)過來之前，鮮血飛濺。

這一幕，正如當(dāng)年小祿子那一幕。

進忠還有氣！

富察瑯?gòu)?/a>太醫(yī)！快傳太醫(yī)！送慎貴人回宮！

玫嬪果然就是你這個賤人！你這個毒婦，你究竟還要害死多少人才肯罷休？！

再次，如同三年前一樣，玫嬪在眾人注意力都在阿箬身上的時候，離席來到如懿跟前。

掄圓了膀子就給了如懿一個大耳刮子，因為力氣太大，差點給自己甩飛出去。

眾人都沉默地冷眼看著這一幕，甚至沒有人開口阻止玫嬪。

富察瑯?gòu)?/a>皇上，當(dāng)年之事，毓瑚既然已經(jīng)查出了不對，想必其中確實另有隱情，您心中自然也有圣斷。

富察瑯?gòu)?/a>不過畢竟時間有些久遠了，瞧慎貴人的樣子，也許這其中也還有什么誤會，叫您誤會了慎貴人，也讓慎貴人誤會了……嫻嬪，不如今日便暫且如此，再讓毓瑚細細調(diào)查一番？

富察瑯?gòu)?/a>在事情真相大白前，還請皇上只看在索綽倫桂鐸的份上，也許慎貴人好生醫(yī)治休養(yǎng)。

皇上皇后思慮周詳，就這么辦吧。

至于對阿箬最后說的海蘭和如懿服用朱砂、砒霜的事情，誰都沒有再提及。

但所有人都明白阿箬說得不是假話，如懿那一瞬間心虛的表情做不得假。

在一片寂靜中，嬿婉突然笑著舉起酒杯。

嬿婉春回大地、萬物復(fù)生，臣妾果然汲取到了這好日子的吉祥之氣，愿此吉祥之氣果真能夠澤被后宮嬪妃、皇嗣，?。抗?/p>

眾人一愣，沒想到令妃會突然發(fā)飆，不過隨即就反應(yīng)過來，這是宮宴開始時皇上說得話。

接著心里也都膈應(yīng)起來，皇上話說得倒是好聽，結(jié)果轉(zhuǎn)頭就選在這迎春家宴上干這種惡心事。

為了一個嫻嬪，就要毀了這立春的好意頭？要闔宮嬪妃和皇嗣讓路嗎？

現(xiàn)在好了，慎貴人血濺當(dāng)場，大喜的日子見血，只怕立春吉氣也要頃刻變成大兇之氣了！當(dāng)真是晦氣！

令妃不說還好，這會兒子反應(yīng)過來，眾人甚至覺得若是今年當(dāng)真有孕，光想起今兒個也覺得挺膈應(yīng)的。

最是期待嫡子的皇后第一個惡心起來，氣惱嬿婉的同時，對皇上也忍不住心生埋怨，對如懿那就更不用說了。

想到這里眾人也理解了令妃的突然發(fā)難了，連她們都因此而不滿，何況是進宮以來從來都只有她給別人氣受的令妃了。

皇上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頓時心里也覺得有些失策，只是被嬿婉這么當(dāng)眾諷刺自然是不好受的，因此他沉著臉看向嬿婉。

皇帝想讓嬿婉主動退卻，可是四目相對，嬿婉的笑容也漸漸消失，眉眼間的暴虐戾氣，一瞬間，連皇帝看了也不由得心驚。

在那雙眼眸的注視下，皇帝甚至覺得有陣陣森寒之氣通過視線蔓延到他身上來。

接著就意識到令妃絕不會退卻，而不論從哪個方面考慮，他都不能真把令妃怎么樣。

而且……環(huán)視一圈，皇帝怎么會不知道自己犯了眾怒呢。

雖然他并不將后宮大部分嬪妃放在眼里，但也不想所有人都對他心生埋怨甚至是怨恨。

皇上今日之事是朕有欠考慮，這樣吧，此事到底因嫻嬪而起，嫻嬪，你就去安華殿跪上……

嬿婉就跪上十二個時辰吧！

嬿婉再次強勢開口，放肆地打斷了皇上的發(fā)言。

眾人對方才大戲的情緒已經(jīng)消失，只剩下緊張，生怕令妃徹底點燃皇上的怒火，連她們也跟著遭殃。

面對皇上再次投射過來的冷眼，嬿婉斜乜了眼如懿后才又看向皇上。

嬿婉臣妾以協(xié)理六宮令妃之名，“建議”您！

慧貴妃臣妾也以協(xié)理六宮之名，懇請皇上！

眾人臣妾/嬪妾等懇請皇上！

貴妃第一個跳出來，不過將字眼換成了更溫和的懇請，早憋了一肚子情緒的眾人也紛紛起身跪下。

富察瑯?gòu)?/a>皇上……

皇上那便如此吧！

說著就要轉(zhuǎn)身離去，身后傳來嬿婉清晰地、輕蔑的笑聲。

她端起手中的酒一飲而盡，隨后隨手將酒杯甩回桌子上，頃刻間，杯盞相撞而碎。

皇帝的腳步只停頓了一息便打算繼續(xù)離去，今天這一整場大戲完全是一敗涂地式的失敗，不止沒有撈出如懿，甚至連他也賠進去半個身子。

他急需回養(yǎng)心殿靜一靜。

但今天注定是平靜不了的一天。

才剛走出幾步，便有小太監(jiān)從外面急急忙忙進來稟報。

太監(jiān)啟稟皇上，延禧宮來人報，海貴人發(fā)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