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媞長公主身為太后親女，皇帝一登基便封了固倫公主。

而按照規(guī)定，固倫公主薨逝，和碩親王以下，奉國將軍以上，固倫公主、親王福晉以下，奉國將軍夫人以上都要參加公主喪儀。

固倫公主名下所屬官員都要去帽纓，護軍校以上官員的妻子們也要穿喪服，大祭后方可除服。

在此期間，嬿婉她們這些后妃則無需一直守在靈前，只每日親往上香、供茶飯一回以表心意也就是了。

對此，嬿婉并不失禮、日日前往，而且專挑著太后娘娘在的時候去。

而在姮媞長公主薨逝的第二天，去直隸莊子上游玩打獵的果親王便入宮了。

皇室宗親無詔不得隨意離京，但皇上巴不得這位弟弟把心思全用在玩樂上，自然不會一味拘著他。

太后在女兒靈前看到親兒子的身影，好不容易稍微穩(wěn)定一點的情緒再次崩潰，淚流不止。

皇太后弘曕，你回來了！你妹妹她……嗚嗚嗚……額娘又失去了一個孩子 ，額娘沒有照顧好你妹妹啊嗚嗚……

年輕的果親王遺傳了親生父親與母親的相貌，長相俊朗、身材挺拔，只是眼神里若隱若現(xiàn)的偏激、扭曲和陰郁使其整體氣質(zhì)大打折扣。

果親王看到傷心的太后下意識抿了抿嘴角，按下心中的防備、厭惡、恨意，快步上前將其扶住。

果親王皇額娘……

正如圣祖十六子過繼后仍稱呼圣祖康熙皇阿瑪一樣，果親王過繼后依然以皇額娘、皇兄稱呼太后與皇上。

果親王扶著太后，面上帶著關(guān)切，心里卻滿是不耐煩，轉(zhuǎn)頭看了眼妹妹的靈位，這才流露出一二分真實的難過。

果親王兒臣回來了，皇額娘節(jié)哀，兒臣先與妹妹……上柱香吧……

太后手上捏著帕子捂住嘴巴，邊哭邊點頭退開。

與此同時……

如懿在安華殿跪足了十二個時辰，拖著一雙已經(jīng)快要廢了的雙腿，先是到了西花園姮媞公主靈前走了一遭，之后才回了延禧宮。

陪在她身邊的是菱枝，昨日下午惢心便被御前的奴才帶走了。

從之后趕來的菱枝口中得知一切后，如懿只覺得天都要塌了。

顯然，她的清白，無望了。

皇上也定然是遷怒她了。

李玉廢了，江與彬也活不成了，惢心經(jīng)過這一遭后能夠不瘋就算是萬幸了。

還有海蘭生下的天殘皇子……

正史上的乾隆也有一位手指相連的“佛手公主”，被稱為天賜的寶貝，頗受乾隆寵愛。

可那是正史，那里的乾隆大權(quán)在握且對女兒也有些慈父之心，自然可以護佑女兒。

可在這如懿傳世界里，前朝那些各有心思的大臣便不會放過這個打擊皇帝聲望的現(xiàn)成機會。

而且就是皇帝本人，也先入為主地將這個兒子視為了恥辱、怪胎。

對這個降生時機極不正確且手腳都有異常的兒子沒有半分憐惜之心。

這樣的情況下，想要出一位“佛手皇子”那是沒可能了。

本來成日聽著海蘭那些表忠心的話，心里也早將這個孩子當成了自己未來助力的如懿對這個結(jié)果如何能夠安然接受。

對于海蘭心生埋怨也完全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當然，表現(xiàn)肯定是不能表現(xiàn)出來的，如今整個延禧宮都已經(jīng)是風雨飄搖了。

她身邊如今也就剩下海蘭了。

往好了想，天殘的皇子也是皇子，只要這孩子能養(yǎng)大，海蘭好歹也就是皇五子之母了。

甚至沒了希望，往后她若是有了孩子，也許……更是好事呢。

此時的如懿選擇性地忽略了這孩子長大后會不會怨恨他的額娘海蘭，又會不會恨上她這個一切悲劇的源頭。

那都是許久以后的事了，在如此糟糕的當下，如懿真的很需要哪怕一丁點的安慰。

菱枝主兒……咱們是不是……去瞧瞧海貴人？

延禧宮暖閣里，菱枝為如懿雙腿熱敷完后猶豫著說道。

如懿看著青紅腫脹的雙腿，感受著那隱隱的刺痛，有些失神地道。

如懿自然，自然要去瞧瞧海蘭的……

說著疲憊地嘆一口氣，伸出胳膊在菱枝的攙扶下艱難起身。

出了暖閣走到正殿中堂時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內(nèi)務府對于如懿的得寵失寵向來是最敏感的，即使過去了三年這個習慣也沒有改變。

自從昨天皇上在正殿里一通打砸后，內(nèi)務府重新送來的擺設物件全都是嬪位規(guī)制里能找到的最差的。

也難為秦立專門親自帶著人在最不常用的庫房最深處找出來這些東西。

菱枝主兒……內(nèi)務府那些奴才向來如此，您別放在心上……

如懿撅著嘴擠出一個冷笑。

如懿本宮如何會不知道。

想必餿飯也在路上了。

如懿罷了，走吧。

偏殿里，海蘭恰好清醒著，昨日生完后她便一直昏睡到了今天中午。

若不是嬿婉暗中叫人用了藥，只怕海蘭醒來后在得知一切的時候當即便得要血崩了。

但此時的海蘭也不好受，看著乳母抱來的孩子默默垂著淚。

而此時伺候在跟前的那兩個乳母臉色也不大好看，其中一位更是直接耷拉著臉。

這其實也不意外，應該說被選中伺候五阿哥的十幾位乳母、保姆們就沒幾個痛快的。

原本好容易被選上成了宮里的乳母，又是位阿哥，還以為是好運氣來了。

誰知道……

不痛快就應該發(fā)泄出來，海蘭這個海貴人如今在眾人眼里的威懾力基本等于零，根本無需顧忌。

更何況，此時那位耷拉著臉的乳母本就是魏玉保住安排的人之一，本來也是沖著給海蘭找不痛快來的。

背后有人，放肆起來就更有底氣了。

乳母海貴人這身子骨可真好，昨兒差點難產(chǎn)，情況那么兇險，今天瞧著竟是精神不錯呢。

乳母就是可憐了咱們阿哥爺，天潢貴胄、鳳子龍孫，卻沒這個福氣沾得他生母一點光，也生得“健康壯實” 些！

乳母話里有話、連諷帶刺，海蘭眼神如刀一般射過來，乳母垂著眼臉上帶笑，根本不放在眼里。

最能吵鬧替海蘭說話的葉心去了慎刑司，連同之前在她身邊伺候的其他幾個奴才也都被送回了內(nèi)務府。

新送來的宮女站在角落里一言不發(fā)，和另外一名乳母一起，只裝作沒聽見。

乳母不過也是，這主子們尊貴，享福的命，自然嬌弱些也是有的，不像咱們做奴才的……

乳母看似在說自己，實則宮里如今誰還不知道海蘭繡娘出身、奴婢爬床的出身。

海蘭你放肆！

到底才生產(chǎn)完，海蘭的語氣虛弱，聽著更沒威懾力了，至少那乳母的表現(xiàn)便十分明顯，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不說，更是露出一個輕蔑的笑。

乳母哎喲喲，這話是怎么說得？奴婢心疼咱們阿哥爺，貴人小主這是動得哪門子氣??？

如懿放肆！

海蘭姐姐！

海蘭的語氣驚喜又激動，如懿冷著臉一瘸一拐地進來，乳母不著痕跡地撇撇嘴，海貴人威懾力全無，這位主兒也不遑多讓。

如懿海貴人是主子，主子面前，怎容得你放肆！

乳母干笑兩聲。

乳母奴婢見過嫻嬪娘娘，您這話，奴婢可真是擔不起啊，這心疼阿哥爺怎的也心疼出罪過了？奴婢實在是不大明白了……

說著又立刻躬身請罪。

乳母不過主子說奴婢不對那自然是奴婢不對，都怨奴婢這張嘴！不知咱們延禧宮的規(guī)矩禮數(shù)，還請娘娘降罪！

乳母巴望不得如懿打罰她，前腳罰完后腳這事兒就能傳遍后宮，她還能收到賞賜呢！

如懿你！

海蘭姐姐……

關(guān)鍵時刻，還是海蘭最心疼、體諒她的姐姐。

如懿這里不用你伺候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