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祥宮

嬿婉腳下踩著十公分的花盆底，明黃色的緞面上繡著彩色鸞鳳，鞋頭嵌著拇指大的明珠。

花盆底與地磚敲擊發(fā)出清脆的聲音，瞬間吸引了豫嬪幾人的目光。

豫嬪令儀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在看清嬿婉身影的一瞬間，原本守了快一日一夜、神情困頓的豫嬪立刻強打起精神、熱情十足。

聲音的甜膩勁兒都似要溢出來了，也將其他幾人的聲音都壓了下去。

如懿低著頭，視線落到那雙精美華貴的花盆底上，眼神在那兩顆明珠上停駐。

腦海中浮現(xiàn)的卻是那整整一個月的板著之刑，即使已經(jīng)過去了幾個月，每一次看到嬿婉時，那諸般苦痛屈辱還是會隨之浮現(xiàn)。

嬿婉都起來吧。

眾人謝貴妃娘娘。

豫嬪娘娘日理萬機，怎的親自過來了？嘉嬪剛生下皇子，臣妾正準(zhǔn)備派人通知娘娘和皇上、皇后娘娘呢。

眾人起身后，豫嬪當(dāng)仁不讓地越眾而上，態(tài)度諂媚，開口便是奉承。

嬿婉看著豫嬪笑笑。

嬿婉本宮聽說嘉嬪母子生了，一切可還順利？

說到這個豫嬪的表情就更是難掩喜色了，演技十分拙劣地道。

豫嬪唉……可憐嘉嬪姐姐，早產(chǎn)兼難產(chǎn)，不止傷了身子，往后再難有孕，連九阿哥身子骨也和八阿哥一般……

說著，豫嬪嘴角的弧度幾乎要壓不住。

嬿婉如此……你們也勞累一日夜了，便各自回宮安歇吧，本宮去瞧瞧嘉嬪母子。

豫嬪貴妃娘娘，臣妾不累，臣妾……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在嬿婉含笑地注視下，豫嬪面色訕訕地改了口，內(nèi)心暗自告誡自己，熱情奉承也得拿捏好尺度。

豫嬪一改口，早已勞累不堪的如懿幾人也開口準(zhǔn)備告退。

嬿婉嫻嬪且留步。

不緊不慢的聲音傳來，如懿心下一沉，豫嬪等人也放緩了腳步，留神傾聽。

嬿婉這個月的經(jīng)幡……

如懿臣妾已經(jīng)在趕制了，這兩日便可完成！

如懿語帶急切地開口，沒錯，這個經(jīng)幡她已經(jīng)繡了幾年了，每月一批、雷打不動。

之前自然是仗著皇上癡迷時動過心思的，結(jié)果下場便是跪在到安華殿里從早繡到晚。

一旁是以皇后帶頭的后宮嬪妃上香祈福，嬪妃們來了又去，闔宮宮女趁著間隙也是去了又來。

來來去去，唯有她跪在那里，跪在昏暗的大殿深處，跟前只有一根蠟燭，將一雙手扎得鮮血淋漓。

一次以后，便再也不敢耽擱了，此時聽嬿婉聽起此事，也趕緊解釋起來。

被打斷了發(fā)言，嬿婉不在意地笑笑。

嬿婉本宮知道，本宮的意思是，近日宮中接連兩位皇嗣都出了事，本宮恐怕要和皇上商議一二，看是否要舉行法事，在那之前……

嬿婉剩下這兩三日功夫的經(jīng)幡，嫻嬪便去安華殿繡制吧，跪在佛前，手繡經(jīng)幡、口念經(jīng)文，為兩位皇嗣祈福，也算是盡一盡你這個庶母的心意。

嬿婉語氣里透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如懿咬著嘴唇，表情僵硬，不止為了接下來的兩三日，更為了嬿婉口中提及的舉行法事。

眾所周知，這幾年，但凡宮中舉行法事，她的工作量便得翻番。

現(xiàn)如今，只要一想到經(jīng)幡、一聽到經(jīng)幡兩個字，她就只覺得渾身疼痛、止不住地想吐。

如懿臣妾……臣妾……

嬿婉嗯？

如懿想問為什么總是她、為什么總要與她過不去，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

如懿臣妾遵命。

嬿婉勾唇微笑，如懿，還真是一個經(jīng)不起玩弄的廢物啊。

比起生命力來說，原身魏嬿婉、金玉妍、海蘭，甚至連阿箬也能碾壓如懿這個廢物點心。

嬿婉都退下吧。

眾人是。

…………………………

啟祥宮外，豫嬪等人對著如懿好一番冷嘲熱諷之后方才離去。

海蘭跟在如懿身側(cè)低聲道。

海蘭姐姐，不如你先坐肩輿回去歇息吧？估摸著午后永壽宮的奴才就要來催促姐姐了……

如懿緊抿著嘴唇，搖了搖頭。

如懿惢心，晚膳后你悄悄去找一趟凌云徹，告訴她，接下來這段時間本宮怕是沒功夫作繡活了，叫他不必候著了。

是的，在極度缺錢的這幾年，如懿和海蘭做的繡活還是由凌云徹帶出宮賣錢的。

即便海蘭苦勸過如懿，她們自己也能派人出宮的，實在不該和凌云徹有過多牽扯，但都被如懿否了。

再說得多了，如懿便會直接發(fā)火，漸漸的，海蘭便也就不敢多勸了。

而即便是如今不怎么缺錢了，如懿也沒斷了和凌云徹的聯(lián)系，每月還是會做些繡活親手交給凌云徹。

對此，如懿也有說法——有備無患，多攢些銀錢總是好的。

海蘭憂心忡忡但無計可施，而惢心寡言少語，卻將如懿那點微妙的心思看得明白，但凡開口便是推波助瀾。

惢心是，奴婢知道了。

…………………………

啟祥宮

嬿婉步入已經(jīng)整理一新的臥室，遠遠就看到金玉妍睜著雙眼、面色無神地躺在床上。

即便聽到腳步聲，也一副毫無所覺的樣子。

嬿婉九阿哥呢？

春嬋方才瞧著乳母抱下去喂奶了，可要奴婢抱過來？

嬿婉去抱過來吧。

聽到九阿哥三個字，金玉妍才終于有了些反應(yīng)，轉(zhuǎn)頭看到嬿婉，懼怕之中也終于出現(xiàn)一點恨意。

嬿婉笑咪咪地來到金玉妍床邊坐下，甚至親切地給她掖了掖被角。

只是金玉妍在看到嬿婉抬手的一瞬間，眼神還是忍不住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嬿婉呵呵，別怕，本宮今日來并非是為了折磨你的，從今往后，本宮也不會那么對你了。

金玉妍一愣，隨后便是深深的防備之色，害怕嬿婉又是想出了什么新的主意。

嬿婉你瞧。

嬿婉將方才春嬋離去前交到她手上的盒子舉到金玉妍面前。

正是當(dāng)年裝著她和玉氏世子通信的盒子，這些年，嬿婉將這些信件當(dāng)做賞賜賞給了金玉妍許多，如今盒子里也還剩下數(shù)十封。

在金玉妍不敢置信又帶著些迷惑的眼神中，嬿婉直接將盒子放到了金玉妍枕邊。

這時，春嬋也抱著九阿哥回來了，看到春嬋懷里的襁褓，金玉妍面露擔(dān)憂之色。

在金玉妍不安地注視下，嬿婉接過襁褓，抱在懷中逗弄片刻。

嬿婉瞧瞧這可憐見的，比璟妘永璐當(dāng)初出生時瘦小了一半還多呢。

春嬋是啊，奴婢方才從乳母懷中接過時，也是覺得輕飄飄的呢。

嬿婉抱著襁褓笑著看了眼金玉妍。

嬿婉放心，就算是看在可憐的小九份上，本宮也打算放過你了，這五年時間，本宮也玩夠了。

隨后，嬿婉將襁褓放到了金玉妍身邊，她轉(zhuǎn)頭看向襁褓中的兒子，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果真很是瘦小，比起永珹當(dāng)初，也瘦多了。

嘉嬪你真的……真的……放過我了？

嬿婉俯身輕輕在襁褓上拍了拍了，看著金玉妍的雙眼，認(rèn)真道。

嬿婉真的。

對視片刻，金玉妍的淚水再次洶涌而出。

嬿婉伸出手，扶著春嬋的手起身。

嬿婉貞淑的事，你自己看著處理吧，另外為了賞賜你這些年的懂事，本宮會去和皇上商量，叫九阿哥也留在你身邊撫養(yǎng)，不必送去擷芳殿。

說完，不待金玉妍有所反應(yīng)，嬿婉便轉(zhuǎn)身離去。

漸漸的，身后哭聲漸大，像是要將這些年的痛苦、恐懼和委屈一并都哭出來。

站在正殿門外，靜靜地聽了片刻這哭聲，嬿婉和春嬋笑著對視一眼。

嬿婉走吧，回宮。

春嬋是。

………………………………

長春宮

富察瑯?gòu)?/a>嘉嬪的孩子早產(chǎn)也傷了身子？本宮知道了，你去備些賞賜送過去吧。

皇上早產(chǎn)體弱、需得精心養(yǎng)著？

進忠是。

才過去沒多久，又聽到這熟悉的話語，皇帝深吸口氣、重重嘆息一聲，面色難看。

不止再一次想起了之前對皇后的猜想，也遷怒起了“沒用”的嘉嬪。

皇上按規(guī)矩去送賞吧。

說著，皇帝便不準(zhǔn)備再管，進忠又彎著身子道。

進忠令儀貴妃娘娘的意思是，九阿哥早產(chǎn)體弱，送到擷芳殿恐那些乳母、保姆不經(jīng)心，所以想著便如八阿哥一般，將九阿哥也留在啟祥宮，由嘉嬪親自撫養(yǎng)。

皇帝不在意地點了點頭。

進忠另外 ，貴妃娘娘還想要與皇上商量……近日宮中接連兩位皇嗣出事，是否要在安華殿舉行一場法事，沖一沖？

這回皇帝倒是認(rèn)真了許多，抬起頭來，面上有些猶豫糾結(jié)之色。

私心里，皇帝是想要舉行的，但如今皇后晦日產(chǎn)子的消息已經(jīng)流傳開來。

這個時候，嘉嬪這一胎的狀況本就有些敏感了，要是宮里這時候再舉辦法事，豈不是……相當(dāng)于默認(rèn)了？

皇后晦日生了個災(zāi)星，傳出去，他這個皇帝臉上也不會好看。

皇上你先去給令儀貴妃復(fù)命吧，至于法事，朕再……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