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妖篇

“天狗”成名史

天狗，作為民間耳熟能詳?shù)拇笱郑钤绯霈F(xiàn)于《山海經(jīng)·西山經(jīng)》。文中記載道：“陰山，有獸焉，其狀如貍（郭璞曰：或作豹）而白首，名曰天狗，其音如榴榴（或作貓貓），可以御兇。”

依據(jù)此處的記載來看，最早的天狗雖稱之為“天狗”，其實與地上的獸類無異。“天”字最多作“不尋?！眮斫忉?，跟目前主流的“由天而降”的天狗的意象也不太相符。

但自東晉郭璞，將《山海經(jīng)》里記載的“天狗”、“天犬”錯誤注釋為天狗星，古人將流星、彗星等異象歸結(jié)于天狗開始，接下來的漫長時間里，“天狗”的精彩及其真正的含義才逐漸真正地印刻到歷史的軌跡里，沉淀在不同文史古籍的文字中。

01

/天狗溯源/

【東漢】《漢書·天文志》

天狗，狀如大流星，有聲，其下止地，類狗。所墜及，望之如火光炎炎中天，其下圜如數(shù)頃田處，上銳見則有黃色，千里破軍殺將。

【南朝】《宋書·文五王傳》/《述異記》

有流星大如斗桿，尾長十馀丈，從西北來墜城內(nèi)，是謂天狗。占曰：“天狗所墜，下有伏尸流血?！?/p>

康熙壬子四月二十二日黎明，錢塘西北鄉(xiāng)有孫姓者，家方育蠶，門尚未啟，鄰人采桑過其居，見孫屋脊上有一物，似狗而人立，頭銳喙長，上半身赤色，腰以下青如靛，尾如簪，長數(shù)尺。驚呼孫告之，甫開門，其物騰上云際，發(fā)聲如霹靂，委蛇屈曲，向西南而去，尾上火光迸裂，如彗之掃天，移時乃息，數(shù)十里內(nèi)皆聞其聲，亦有仰見其光者。所謂“天狗墮地，聲如雷”也。

【北周】《逸周書》

天狗所止地盡傾，余光燭天為流星，長數(shù)十丈，其疾如風(fēng)，其聲如雷，其光如電。吳楚七國反時，犬過梁國者是也。

由東漢至北周，天狗的形象可以說是非常統(tǒng)一而完善?！盃钊缌餍恰?、“尾長十馀丈”、“其疾如風(fēng)，其聲如雷，其光如電”、“所墜及，望之如火光炎炎中天”，這時候?qū)Α疤旃贰钡拿枥L非常寫實，基本能讓我們從中窺得“天狗”的原貌，即從天際劃過墜落的流星或彗星。說明了人類對于天狗的最原始恐懼，來自天降異象，以及天狗墜地的熊熊火光，并驚懼于其傷害的不可防范以及范圍之廣，殺傷之大。

此外，從這里開始，天狗的“具象化”也已經(jīng)初露端倪?！妒霎愑洝分忻枥L天狗為“似狗而人立，頭銳喙長，上半身赤色，腰以下青如靛，尾如簪，長數(shù)尺”，既見則“騰上云際，發(fā)聲如霹靂，委蛇屈曲，向西南而去，尾上火光迸裂，如彗之掃天，移時乃息，數(shù)十里內(nèi)皆聞其聲，亦有仰見其光者”。天狗已經(jīng)從一種異象逐漸演變出妖怪般的實體，既繼承了其原有特征，又從虛無縹緲的火光中走出，出現(xiàn)在世人面前。

02

/兇煞天狗/

【北宋】《武經(jīng)總要·后集》/《錦里耆舊傳》

軍上有黑氣如牛形，或如馬形，從氣霧中下，漸漸入軍，名曰天狗下食血，主軍散敗。

五代前蜀永平二年五月二十三日丑時，天上忽震一聲，有電光飛數(shù)丈，或明或潛滅，皆云天狗也，占其下殺萬人。

【元】《七修類稿》

元至正六年，司天臺奏稱：天狗星墜地，始于楚，終于吳，遍及于齊、趙諸地，但不及兩廣，當(dāng)血食人間五千日也。時云南玉案山忽生小赤犬無數(shù)，群吠于野。占者曰：此天狗墜地，有大軍覆境。

【明】《白醉瑣言》

萬歷十六年九月中旬天初明時，西南忽見有紅白氣如龍，亦如犬，長競天，其光下掃地及拂人面，皆驚倒，良久方不見。尋考《天官書》，以為天狗星見，掃民間。次年果赤旱數(shù)千里，民至采榆皮買麻餅充食，餓死者不知幾千萬人。又繼之以大疫，死者無算，至有滅門者。

再往后世，天狗成為亂世的一種兇象。從天際墜落的流星，與《山海經(jīng)》中“可以御兇”的說法恰恰相反，在人們眼中成了危險和不詳?shù)臑?zāi)禍和兇兆。在蒙昧的古人眼中，天降異象往往和當(dāng)權(quán)者以及世道太平聯(lián)系緊密，當(dāng)天狗如同火流星般降臨時，燃起的沖天大火仿佛就預(yù)示著，千里之內(nèi)，必遭戰(zhàn)亂荼毒。

據(jù)說，大隋開皇十九年，隋王朝與突厥斗，突厥軍營夜見赤虹經(jīng)天，光照數(shù)百里，有天狗墜營中，其聲如雷，血雨三天，軍心大驚。這是見載于《隋書》《北史》之事，目擊者極多，天狗傳說，越發(fā)顯得真實可信。超自然的異象和恐怖的現(xiàn)實屢屢對應(yīng)，加上官方的承認(rèn)，無需江湖術(shù)士多做渲染，百姓已經(jīng)對“天狗為禍”深信不疑。

“天狗所墜，下有伏尸流血?！?/p>

“皆云天狗也，占其下殺萬人。”

“當(dāng)血食人間五千日也?！?/p>

“此天狗墜地，有大軍覆境?！?/p>

自此，天狗不僅是自然災(zāi)禍的災(zāi)難，也一步步背上“兇煞”的“黑鍋”。

03

/妖怪的誕生/

據(jù)說，隋滅陳之前，陳國流行著取人心肝祭祀天狗，企望“兇煞”息怒的黑暗儀式。因為每有災(zāi)異，百姓們往往聯(lián)想到王朝失政、天子失德，認(rèn)為是上天降罰。但是百姓無力應(yīng)對天罰，改變失德失政的現(xiàn)狀，只好求諸于巫術(shù)。

而這個儀式在史上最著名的治世，貞觀十七年時，于長安城引爆了大規(guī)?？只?，讓大唐帝都的神經(jīng)險些徹底繃斷而失控。

這種失控源于在城中流傳開來的一個神秘的預(yù)言。預(yù)言只有短短一句話：上遣棖棖取人心肝，以祠天狗。

上指皇上；棖棖，是傳說中擅長挖人心臟肝臟的鐵爪惡魔；祠，乃祭祀。所以，長安人聽到的傳聞是：朝廷將出動妖魔部隊，到民間挖取活人器官，以祭祀天狗。

此時的天狗又由墜地則尸橫遍野的異象中走出，從一個蒙昧傳說的災(zāi)禍現(xiàn)象，化身為殺戮和吃人心臟肝臟的妖魔。

而天狗之說在本就有許多目擊者的前提下，在這種近乎真實的恐懼中得到推波助瀾的流傳和發(fā)展。天狗作為一個妖怪的“背鍋之路”也由此進(jìn)入全盛時期。

天狗作為“禍之所倚”，靠著“背鍋”流傳至今。但時至今日，曾經(jīng)引起舉世恐慌的兇煞妖魔，終于漸漸埋葬在歷史塵埃里。人們幾乎只在日食時才又記起“天狗食月”這般亦正亦邪的傳說。

04

/日本天狗也“背鍋”/

天狗在日本比在中國更為有名，是日本最廣為人知的妖怪之一。

對日本人來說，天狗的存在也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情。盡管日本最早關(guān)于天狗的記載見于《日本書紀(jì)》,一個叫僧旻的曾經(jīng)駐留中國二十四年的學(xué)問僧望著流星答道：非流星也，是天狗也。但在長遠(yuǎn)的時間和空間里，日本的天狗在日本文化影響下演變出跟中國完全不一樣的結(jié)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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