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手趕走兒子后，小越侯又問幕僚：“你說她這是什么意思，是叫我給她出頭，還是特意來······”

五公主不僅是五公主，還是太子的胞妹，兄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是單純想對付五公主呢，還是劍指太子和太子背后的乾安王族？

如果是前者，他其實也并不反感如英拿他當槍使給五公主沒臉，好歹這孩子也叫了他這么多年的姨父，況且當年崔祈不惜得罪老乾安王，也要維護越氏與越妃，這份大情，他越氏一族認！

但若是后者，這事既可輕輕放過，也可以死咬著不放，竟是個進可攻，退可守的絕妙借口。

幕僚也是跟了小越侯許多年的心腹老人，想了一會兒才道：“崔娘子行事頗有其父之風，羚羊掛角，叫人摸不著頭腦，或許是前者，或許是兩者皆有！”

見小越侯點頭，幕僚又道：“依在下看，無論如何，這事也是咱們世子占了便宜。壽春且不論，明年陛下伐蜀，定要向文昌侯問策，崔氏眼下無可用子弟，文昌侯自然要大力提攜子侄，陶家?guī)讉€且不論，再往下可就是咱們世子了！”

“她怕是敲定了我舍不得蜀中的好處，才敢這么算計我！”

小越侯并不生氣，反而好脾氣地笑了笑：“罷了，她有一句話說的極是，自家人哪有胳膊肘向外拐的，鶴年不在都城，我給外甥女撐回腰又如何，鬧到陛下跟前，我也有理！”

如英可不知道小越侯還想了這么多，她的確是想借小越侯的手再往五公主臉上扇一巴掌，不過也是真心想給越綬撈點好處，還是那句話，誰會嫌食邑封賞太多？

如英在匠人的指導下，用細鐵管給玉石穿孔。

匠人瞪大眼睛仔細盯著，生怕她傷了手，不停地告訴如英如何調整施力的方向：“女公子，寧可慢點，也不能操之過急，這孔要一點點仔細的磨，內里才不會有凸脊，也不會破壞整體的紋路！”

終于小半個時辰后，長方體的玉石中央多了一個小孔貫通首尾，旋痕連續(xù)穩(wěn)定，深淺寬細一致。

匠人點頭贊道：“女公子做得很好，只是這玉剛卯最重要的還是在上面雕字，這個非得要多年手上功夫，您又要得急，不如還是由老奴來代勞······”

“心誠則靈，就算做疵了，也只能認了！”如英用細筆蘸了石榴皮汁，在玉上先摹了一遍。

她在篆刻上只略通一點皮毛，倒是懷玉專門研習過，她現(xiàn)在用的閑章都是懷玉送的，尤其是最常用的那枚“吉祥止止”，是懷玉初學之作，雖然生拙，但用筆干凈痛快，連她阿父都說十分不錯。

而她就遠遠不如了，明明字寫得很好，可換成刻刀，總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用阿父的話來說就是“情滿溢于筆下，不能克己，而顯稚氣”。

阿父叫她將靜與忍寫上一百遍，磨磨性子，她越寫越飛，到最后阿父也放棄了，改夸她至情至性，純然無昧。

如英盤算得很好，十六個字她每天刻一個，正好月底前能完工，可計劃趕不上變化。

剛將“天保定爾”四個字刻完，小黃門來宣旨了，讓她明日進宮赴宴。

如英自然不能不奉詔，第二日便乘坐宮車早早地入宮了。

再度踏入這座宮城，如英有一種不知今夕何夕的錯亂感，小黃門引如英去尚書臺后殿拜見文帝。

她行禮過后，文帝不叫起，只問道：“你可知子晟月底就要出征了？”

如英兩目低垂，盯著眼前的地板，答道：“妾知道?！?/p>

“你就沒什么要說的嗎？”文帝看著跪在下方的小女娘，面帶薄嗔，“他可是為你挨了八十廷杖，傷才好就要上戰(zhàn)場，你竟沒有半點疼惜不舍？”

“陛下，君命不可違！”如英心想廷杖不是她下令打的，戰(zhàn)場又不是她下命讓去的，難道還要叫她為個男人忤逆君上？

文帝哼了一聲，又道：“你就不能求一求朕，讓朕將子晟留在都城嗎？或許朕看在你言辭懇切的份上，就真的收回成命了！”

“陛下，茍利國家，死生以之，妾怎敢因私情而廢大義！”

如英話里藏著骨頭，文帝被哽得臉色發(fā)青，他用手指著如英道：“你別和朕說大道理，朕就問你，戰(zhàn)場之上刀劍無眼，最忌分心，你是否要讓子晟在戰(zhàn)場上還牽掛于你？”

“若是屆時有個萬一，你該如何？”

如英慢慢俯下身子，向文帝行了一個大禮，而后抬起頭來，目光堅毅：“此時初冬，糧草充足，最宜攻伐，且壽春四面無遮無礙，非聚兵起事之地，兼之彭賊短視昏庸，麾下怎會誠心敬服！”

“天時、地利與人和盡在我軍掌中，若是還有不敵，那就只能怪自己力不能任，與旁人又有何相干！”

笑話，如英可不是被嚇大的，凌不疑若是打了敗仗，那也是他沒本事，和她有什么關系！

“很好，很好！”文帝怒極反笑，拍案起身道，“朕此生竟是從未見過似你這般冷心冷肺的······”

一語未了，只聽外面小黃門高聲唱道：“皇后至——”

小黃門唱聲未落，皇后已經行至殿中，依舊是那副高貴端莊的模樣，文帝此時也從陛階上下來，攙住皇后不讓她下拜。

“朕還說派肩輿去接皇后的，皇后怎么先來了？”文帝眼睛向下，瞥了一眼跪著的如英，“皇后病才剛好，要格外保重身子，不要為了不值得的人費心費神！”

如英眼睛盯著皇后織金的裙擺，眉毛都沒動一下，這等指責，她現(xiàn)在可以全當耳旁風聽了。

皇后無奈笑道：“陛下說的可是小五么？”

提起五公主，文帝也氣短了，自家女兒做的那些事情他都沒臉說，行為不檢就算了，還不長腦子地隨意栽贓陷害，她也不想想，崔氏豈是尋常臣女！

這事也就是他按得快，不然那些有心之人定要在朝上掀起一番風浪，文帝定定地審視了如英一番：“起來吧，看在皇后的面上，朕就暫且饒了你！”

如英舉手加額，謝過文帝恩典，又朝皇后拜頭，才緩緩起身。

恰好此時被邀宴的臣工、太子夫婦、二皇子夫婦與三皇子、四皇子已經陸續(xù)趕到，如英便隨帝后一同赴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