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祐一向好脾氣,聞言也不生惱,反而借機(jī)從吳大將軍那里敲了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給凌不疑,從中越侯那里訛了兩方壓箱底的寶硯給如英。
大越侯也站起身恭敬道:“就是陛下不吩咐,臣等也該好好備賀儀。不說幾家的情分,單論霍翀兄長與鶴年的為人,鄉(xiāng)里何人不敬,何人不贊!”
文帝聞言十分高興,哈哈大笑,又看向皇子席面,道:“太子妃,老二新婦,皇后身體不好,子晟的婚事若有不足,你們須得盡心盡力!”
太子妃和二皇子妃躬身拜倒,滿口稱喏。
這時(shí),坐在小越侯身旁的一人笑道:“陛下,您可得和文昌侯說好了,別事到臨頭我們送了禮,他又反悔了,不給我們喜酒喝,屆時(shí)我們可要找您做主,您可不許偏心文昌侯!”
文帝佯嗔罵道:“他要是敢反悔,看朕不揭了他的皮!再說了兩個孩子都互相中意,要他啰嗦!”
小越侯心思一動,忽高聲道:“陛下圣明,男女之事,有什么比得上互相喜歡更要緊呢!”
他身旁的數(shù)人紛紛應(yīng)和“正是正是”“討回的婆娘自己不喜歡有什么意思”云云。
文帝此時(shí)已有了三分酒意,呵呵一笑,并未察覺什么,可皇后臉色卻白得厲害。
如英沉下眉眼,敲案不語。
皇后輕聲稟告道:“陛下,妾不善飲酒,今日既將話說開了,妾就先回長秋宮了,不然陛下和諸位大人也無法盡興!”
文帝點(diǎn)頭應(yīng)允。
皇后都要離開了,太子妃和二皇子妃自然也得跟著告退。
二皇子妃尚好,并無異狀,太子妃卻依依不舍,適才她硬推著太子與幾位重臣搭話,此時(shí)卻得離開了。
如英原本也要跟上,文帝卻道:“如英,你留下,給幾位叔伯敬一樽酒!”
頂著太子妃又妒又怨的眼神,如英屈膝應(yīng)是,凌不疑也起身相隨。
他單臂夾著一甕酒,另一手持著酒杓,不斷地給如英手里的鎏金銅樽添酒。
兩人先從年紀(jì)最長的揚(yáng)侯敬起,紀(jì)遵受完敬酒,還拽了句酸文:“佳兒佳婦,佳偶天成!”
如英與凌不疑謝過之后,再給大越侯敬酒。
大越侯笑著點(diǎn)了如英一下,叫她少和越綬一起淘氣,又定定地看了凌不疑半晌,然后將酒一口飲盡,嘆道:“子晟,你如今長得和你舅父是越發(fā)相像了!”
如英聞言,也扭頭看了凌不疑一眼,點(diǎn)頭道:“不怪伯父如此說,確實(shí)是很像!只是還是有區(qū)別的,他眉宇不如霍翀將軍開闊,面上也多了幾分凌厲,不似霍翀將軍那般溫厚可親?!?/p>
大越侯愣了一下才道:“我忘了,你是丹青妙手,于相面一道,自有過人之處!”
“伯父謬贊了,我又沒見過霍翀將軍,怎敢下此定語,這話是我阿父說的!”如英沒見過真人,但她在自家阿父的口述之下,畫過一張人像,不得不說,這舅甥二人面目當(dāng)真極為肖似。
大越侯聞言咂了咂嘴,一臉惋嘆:“鶴年什么都好,就是年輕時(shí)性子太急躁······”
虞侯見狀忙拍了一下大越侯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多言,又板著臉與如英道:“你如今也有幾分你阿父年輕時(shí)的樣子了,和氣些不好嗎,非要惹得陛下訓(xùn)你,你才高興是不是?”
如英忙道不敢,又給虞侯敬酒。
虞侯飲畢,順著往下是吳大將軍、中越侯與小越侯,再是韓大將軍,崔祐年齒最小,居于最末。
他見到這一對璧人,笑得牙不見眼,也沒什么話要叮囑的。
如英敬酒過后,便從席間退出。按理席上既無她的事了,她便可出宮回家,可她腳下一拐,順著宮巷往長秋宮的方向走去。
身后有兩個小黃門寸步不離地跟著,是凌不疑吩咐的,如英不管他們,自顧自地走著。
走到鏡心湖邊上時(shí),便看到太子妃與二皇子妃圍著一對華服男女及兩個孩兒說話,如英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一眼,只覺那對男女有點(diǎn)眼熟,只是不愿意多事,從一旁的小道避走了。
長秋宮一如往昔,翟媼見到如英高興的不得了,拉著如英左看右看,一個勁地說瘦了。
皇后見到如英也很高興,不及她拜下就說免禮,讓如英坐到近前來。
如英還是行足了禮數(shù),她笑道:“妾并不是與娘娘見外,而是要謝過娘娘的搭救之恩!”
皇后笑道:“那你可是謝錯了人!”
如英唇邊笑意略減三分,不說話了。
皇后見狀在心中搖頭不已,又拉著如英的手細(xì)細(xì)地看了一遍,見上面瘡痕已愈,嘆道:“可算是好了!”又摸了摸如英的臉,“怎么臉色還是這么蒼白,唇色也淡,是失血過多還沒有養(yǎng)回來嗎?”
如英握住皇后的手,笑道:“妾天生體弱,一病就好得慢,不要緊的。娘娘還說妾呢,您自己也才病愈,妾送來的食補(bǔ)方子,您可曾請醫(yī)官看了,可還合用嗎?”
“合用,怎么不合用?”翟媼送上一碗醒酒湯,搶答道,“我每天都盯著娘娘喝一碗四物湯,瞧這面色多紅潤,就是你不在,長秋宮太寂寞冷清了些!”
“妾在家也甚無聊!”如英歪頭看向皇后,“若娘娘不嫌棄妾聒噪,妾每隔一兩日就入宮來陪娘娘說話解悶,如何?”
皇后佯嗔瞪了翟媼一眼,又點(diǎn)了一下如英的額頭:“長秋宮的令牌都給了你,你要進(jìn)宮,難道宮衛(wèi)還敢攔你不成?”
“那妾后日······”如英話未說完,就聽外面宮婢進(jìn)來稟告:“外臣梁尚攜夫人曲氏及其兒女前來拜見!”
如英立刻想起了那對在鏡心湖邊上見到的華服男女,怪不得眼熟呢,原來是梁家二叔父與二叔母。
如英替皇后整理了一下衣裙,而后起身跪坐到皇后身側(cè),皇后對如英含笑點(diǎn)頭,才吩咐道:“宣!”
不多時(shí)宮婢引著一對夫婦及一雙幼童進(jìn)殿。
那男子面目尋常,三十左右,只是普通的世家公子模樣,可那華服少婦卻非同一般,她年紀(jì)約二十六七,生得婀娜嬌麗,膚白貌美,舉止更是端雅高貴,就是氣色不大好,眉宇間愁容深鎖。
少婦手里還牽著兩個孩兒,生得十分玉雪可愛,年紀(jì)大些的是女兒,年紀(jì)略小的是兒子。
一家四口與皇后見過禮后,皇后側(cè)頭與如英道:“這是梁州牧的弟弟與娣婦?!倍笈c梁氏夫婦道,“這是文昌侯之女如英,也是子晟未來的新婦!”
如英起身向梁氏夫婦見禮:“見過梁二叔父,梁二叔母!”
梁尚見是如英,陰郁的面色難得挑起一絲笑容,又很快隱去。
皇后聽得如英的稱呼,不由笑道:“子晟喚泠君一聲阿姊,你卻叫她叔母,這可差了一輩!”
曲泠君也是在皇后跟前長大的,十分輕松地笑道:“妾就托外子的福,托大一回,來日也叫子晟改一回口!”
如英笑而不語,倚在皇后身邊,聽皇后與梁氏夫婦寒暄。
梁尚除了謝恩大多時(shí)候是不說話的,兩個孩子緊緊偎在母親身邊,看上去很乖,如果忽略他們緊緊抓住母親裙擺的小手。
這兩個孩子是在懼怕他們的父親嗎?明明姊姊離父親更近,她卻拼命地朝母親靠近,而曲泠君下意識地將孩兒摟入懷中,將孩兒的臉頰貼在自己柔軟的腹部,這是全然的保護(hù)姿態(tài)!
她小時(shí)候也在梁家住過,那時(shí)候夫婦二人剛剛新婚,不說共挽鹿車,卻也稱得上相敬如賓,可如今,如今竟不和至牽連兒女的地步了嗎?
兩刻鐘后,梁尚攜妻子兒女告退,皇后命宮婢送他們出去,看如英還在走神,以為她大病初愈,精神不濟(jì),便讓如英回給她留著的居室歇個午覺。
如英回過神來,也趁勢與皇后告辭:“妾家中還有些瑣事未曾料理,這就出宮去了,過兩日再入宮陪娘娘說話!”
翟媼送如英出去,殿外有人等候,或許是飲酒過量,他玉白的皮膚染了淡淡胭色,平日清明的眼眸中也多了點(diǎn)惺忪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