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板如歌,轉(zhuǎn)眼高三。
開學(xué)那段時間很熱,炎熱的盛夏在學(xué)校上課很不好受。四十多個同學(xué)擠在一間教室里,空氣悶悶的,電風(fēng)扇呼呼轉(zhuǎn),像一臺攪拌機似的攪動著空氣中黏稠的不明物體。聽隔壁的同學(xué)說,教室兩邊辦公室的冷氣和教室中的熱氣形成了強烈的沖突,才使得管道里不斷地滴水。
非兒做哀怨?fàn)?,但看著老師們在講臺上滿頭大汗,汗水還噼里啪啦往下掉的樣子,心里的所有惆悵都硬生生咽了下去。
四十多個同學(xué)如同四十多個包子,在蒸籠里晃頭晃腦地度過一天又一天——這疲憊、混亂的日子。非兒除了管好自己的學(xué)習(xí),還要整天忙著檢查徐賓的作業(yè)。自從被班主任老師看出來他們之間的那點兒小九九之后,她就被告知:“你們兩個任何一人的成績有所下降的話,立刻就叫家長?!?/p>
這是非兒所懼怕的。
這天,她拿起徐賓的習(xí)題卷,一眼看去都填得滿滿的,不由得想表揚兩句,但是翻到最后一道題的后面一看,竟然有個大號的“抄”字。
非兒氣道:“你倒是一點兒都不掩飾?!?/p>
“誰叫我是個誠實的好孩子。”徐賓轉(zhuǎn)著筆,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徐賓同學(xué),我覺得你需要為你的成績好好兒著想?!薄胺绞绞敲刻熘貜?fù)這些一模一樣的題目?”
非兒說不出話來,放下卷子走了。
徐賓在后面叫她。
非兒說:“你不需要叫我。不是覺得我就會給你施加壓力嗎?那你去找佳雨好了,找她討論討論你們那偉大的藝術(shù)!”
“沈非兒,你講講道理好不好?當(dāng)初我懶得理她,是你拼了命地讓我去和她探討什么繪畫藝術(shù)?,F(xiàn)在她找我,我也不過是偶爾答應(yīng)去幫她看看畫,怎么礙著你了?”
“那我當(dāng)初讓你和她考美院你怎么不答應(yīng)?說是要努力學(xué)習(xí)和我考一所大學(xué),現(xiàn)在你的努力在哪里?”非兒看著沉默下來的徐賓,覺得自己有點兒過了:“對不起,你不用理我?!?/p>
“非兒!”
“一會兒的年級成年禮大會上我要發(fā)言,先去準(zhǔn)備了?!狈莾赫f完便轉(zhuǎn)身回教室了。
徐賓看著她離開,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怒氣。他給劉佳雨打了個電話:“下午有空的話,來我們學(xué)??辞蛸惏?。”
說是成年禮,其實是已經(jīng)簡化了很多的儀式:學(xué)校代表發(fā)言,老師代表發(fā)言,家長代表發(fā)言,最后是學(xué)生代表發(fā)言;輪番的發(fā)言結(jié)束后,儀式差不多也就結(jié)束了。
非兒上臺的時候本來準(zhǔn)備了演講稿,但是看了眼臺下那么多雙默默注視著她的眼睛,她忽然有種抑制不住很想哭的沖動。這其中包括徐賓、羅耀、許靜、張允一,還有很多與她相處甚好的朋友,這三年中,他們都長大了。
面對這樣的眼神,她能用演講稿上那些冠冕堂皇的話去“鼓勵”他們嗎?非兒深吸了一口氣,把稿子放在一邊。
“各位同學(xué),我是沈非兒,今天我本來準(zhǔn)備了稿子,但是現(xiàn)在站在這里,突然覺得稿子上寫的都是廢話。我更想說的是,這一刻我回憶起了好多事情,軍訓(xùn)時炎熱的天氣,校園廣播的音樂,學(xué)校規(guī)定的發(fā)型和衣服,衛(wèi)生室里可愛的阿姨,還有一到中午和晚上就擁擠的食堂……這三年過得很快,我不知道怎樣用自己的話來表達現(xiàn)在的心情,我想給你們念一首詩——席慕蓉《如歌的行板》。”
看著臺下同學(xué)和老師善意的目光,非
兒繼續(xù)道:
一定有些什么,是我所不能了解的,
不然,草木怎么都會循序生長,
而候鳥都能飛回故鄉(xiāng)。
一定有些什么,是我所無能為力的,
不然,日與夜怎么交替得那樣快,
所有的時刻都已錯過。
憂傷蝕我心懷。
一定有些什么,
在葉落之后是我所必須放棄的。
是十六歲時的那本日記,還是,
我藏了一生的,
那些美麗的如山百合般的秘密。
不知不覺中,非兒想起了帶她來到這個城市的那一列火車,還有姐姐抱著她在隆隆聲中輕聲唱起的童謠。
她想起忻叔叔的笑,宛如暗夜中悄然開放的純白色花朵。
她想起徐賓帶她去過的那個開滿蒲公英的山坡,微光流螢,徹夜不息。
非兒眨眨眼睛:“最后,祝大家成人節(jié)快樂!”
這是最簡短的一次演講,她走下講臺的時候,聽到了迄今為止,在自己的發(fā)言結(jié)束后,最熱烈的一次掌聲。
下午是年級舉辦的最后一次籃球友誼賽,非兒和女生們站在一旁看球。比賽開
始前,徐賓忽然解下手上的護腕,一路小跑著把它放到了非兒的手里。
非兒忙叫住他:“你上次受傷還沒有痊愈呢。”
“戴著麻煩。”徐賓回了一句,又跑去球場了。
這時候,羅耀和另一個男生也跑了過來。羅耀把一根項鏈扔給她:“這個也幫忙拿一下?!绷硪粋€非兒不認(rèn)識的男生從手上摘下兩枚金屬戒指:“麻煩嫂子了!”
非兒感覺身后有一道并不是很舒服的目光穿過人群而來,下意識地,她往后一看,竟然是劉佳雨和幾個外校的女生。
她們相視著笑了笑,但非兒覺得劉佳雨的笑容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她覺得自己一開始刻意讓劉佳雨和徐賓相處是一種錯誤。那時候,她以為劉佳雨只是喜歡畫畫,所以想讓她和徐賓多交流。徐賓就這個問題向她含蓄地提過幾次,但當(dāng)時非兒就是不明白。時間一長,她才漸漸發(fā)現(xiàn),原來劉佳雨是喜歡徐賓的?,F(xiàn)在想想,以前自己總是在劉佳雨的面前夸獎徐賓,那在對方看來不就是一種耀武揚威嗎?
非兒嘆了一口氣,再也沒有心情看球賽了。
比賽結(jié)束后,徐賓向著她的方向走過來。
非兒剛想上前,就見劉佳雨先一步迎了上去:“徐賓,你剛才的表現(xiàn)很好?。 ?/p>
徐賓對她笑了笑:“謝謝你來看我打球。”“你叫我來,我哪敢不來?”不大不小的聲音,剛好能讓非兒聽見。
其中一個外校的女生捅了捅劉佳雨,神色不善地看了看非兒。
羅耀來非兒這里取東西,眼神怪異地看著她,低聲問:“你們倆怎么回事?為什么把劉佳雨扯進來了?”
非兒搖了搖頭,把徐賓的護腕給羅耀:“我先走了?!?/p>
她只想快點兒離開這個地方。
才走出幾步,手腕就被拉住了,非兒聽到徐賓在她耳邊說:“我打球這么累,你不關(guān)心一下就要走?”
“不是有人關(guān)心嗎?”
“那怎么能一樣?!毙熨e低聲說了句,
牽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早上是我不對,我向你認(rèn)錯。”
非兒抿了抿嘴。
身后傳來劉佳雨的聲音:“徐賓,你怎么可以這樣?”
徐賓回過頭笑著問:“我怎么了?”
“是你叫我來看球的!”
徐賓毫不避諱:“是啊,現(xiàn)在球賽結(jié)束了?!?/p>
“你……”劉佳雨咬了咬唇,“為什么?”
徐賓抬起牽著非兒的手,緩慢卻堅定地說:“因為她才是我的女朋友。你以前做過什么我全當(dāng)不知道,希望以后注意?!闭f完,他牽著非兒離開了。
非兒忍不住問:“劉佳雨以前怎么了?”
“不用知道,反正以后你別理她就是了?!?/p>
“哦。”
“笨蛋!”徐賓低低地說了一句,“怎么人家想搶你的東西,你還要做出一副很大方讓人家來拿的樣子!”
非兒傻笑兩聲:“我有信心丟不掉啊。”
徐賓捏了捏她的鼻子:“要是剛才我真的和她走了呢?”
“那就說再見啦?!?/p>
徐賓臉色一沉:“就這樣?”
非兒一臉的理所當(dāng)然:“那還能怎么樣?我又搶不過她?!?/p>
“沈非兒!”
“在?!?/p>
“你能不能重視我一點兒?”
“已經(jīng)很重視了。”
“可我怎么感覺不到???”
非兒在他前面踮著腳走路,笑得一臉燦爛。
她不知道這一切是怎么開始的,卻清晰地記得每一個發(fā)生的細(xì)節(jié)。
非兒覺得這段時間過得很安定,徐賓的成績雖然進步緩慢,但終究還是有起色。
快到高考的時候,佑安來找非兒,從背后拿出一只放滿了幸運星的瓶子:“祝非兒姐高考順利!”
非兒有些手足無措地接過他手中的瓶子。一轉(zhuǎn)眼,竟然都快要高考了。她看著佑安,覺得他又長高了。
“佑安,謝謝你?!?/p>
而突然打亂節(jié)奏的事情是——徐賓被學(xué)校開除了。聽到這個消息,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前他逃課那么嚴(yán)重都沒有被開除,最近一直在認(rèn)真學(xué)習(xí),怎么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學(xué)校甚至沒有說明開除他的原因。
情急之下非兒去找自己的班主任,班主任卻勸她不要再管徐賓的事情了。非兒說什么也想知道原因,最后得到的一句回答是:“你自己去問他吧?!?/p>
非兒去老鼠的酒吧沒找到徐賓,去他家里的時候,看見大門沒有鎖。她推開門,看到徐賓閉著眼睛斜靠在沙發(fā)上。
“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賓半睜著眼睛:“很簡單,之前我跟你說的都是假話,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你,又怎么會為了你把自己困在學(xué)校里?”
“我不相信!”非兒聽到這樣的話,卻沒有一絲恐懼,她斷定徐賓在說謊。
“隨便你相不相信,現(xiàn)在我想休息了,請你出去?!?/p>
非兒后退了幾步,無意中看到桌子上有一支注射用的針管。她心里一驚,下意識地去看徐賓的手臂。
非兒的腦袋頓時嗡的一聲,難以置信
地看著徐賓。
“你不用這樣看著我,我說了,一點兒都不喜歡你??纯茨阕约耗前l(fā)育不完整的樣子,哪點符合我的要求了?最討厭的就是你成天讓我寫這個背那個。我希望你、請求你,以后不要再纏著我了。大門就在后面,麻煩出去后幫我關(guān)上?!?/p>
非兒無心去聽他惡毒的解釋,她看著徐賓手臂上那些并不顯眼的細(xì)小針孔,腦子里一片混亂。是震驚,還是害怕?她已經(jīng)分不清楚了,只想快速逃離。
她一路快跑,沒有方向地亂跑,但是跑到哪里都忘不掉那些馬蜂窩似的針孔,里面像是隨時會鉆出一群馬蜂來,把人蜇得體無完膚。
徐賓的種種惡行,非兒從進校那天就一直能聽到,但別人說的和她所認(rèn)識的徐賓似乎不是同一個人:他雖然有時候兇一點兒,但對人還是很好的;她喜歡他的娃娃臉,笑起來像嬰兒一樣可愛,和朋友一起打打鬧鬧的時候,他就是個小孩子;他還會拿著畫筆專注地畫畫,畫得又那么出色。
從那次畫展開始,非兒知道,徐賓在自己心里的地位不一樣了。她從來不相信徐賓會像同學(xué)們說的那么壞,但是今天,她親眼看到了那些可怕的針孔。
她非常害怕,怕徐賓已經(jīng)變成一個可怕的陌生人了。
跑累了停下腳步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到了那個他們曾經(jīng)一起看過螢火蟲的地方。
非兒蹲下休息,隨手撿起一根干枯的樹枝,在地上一遍遍寫:“徐賓,你混
蛋!”她一直不停地寫,直到一眼望去大片大片都是自己寫下的字。
這個季節(jié)蒲公英正盛,紛紛揚揚,像是天地間下著一場不會冷的雪。
非兒蹲得腳酸了,干脆就坐在地上,仰面躺下。她不明白,為什么自己還會來這個地方?
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漸漸走近的腳步聲,非兒睜開眼睛,看到張允一正看著她——這個經(jīng)常和他們一起玩,但是話不多的女孩子。
“非兒,羅耀說,你們老師因為你下午沒去上課而很生氣,他讓我們來找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張允一在她身邊坐下:“我給娃娃打電話了,他讓我來這里找你,要我在你面前把他罵一頓,罵得越兇越好,直到你徹底討厭他?!?/p>
“那你罵呀,為什么要跟我說這個?”非兒補充了一句,“他確實該罵!”
張允一笑了笑:“因為我不想幫他這個忙。幫助他把你推開,我做不到?!?/p>
非兒坐起身:“允一,我問你一件事,你老實回答我,好嗎?”
張允一道:“我就是想告訴你事實。雖然他們都覺得瞞著你比較好,但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真相?!?/p>
“謝謝你,允一。那么,請你告訴我,徐賓是不是在吸毒?”
她說出那兩個字的時候,心都提到嗓
子眼兒了。她多么希望張允一說不是的,是她自己誤會了??墒菑堅室粐@了一口氣,然后點了點頭。
非兒覺得整個身體都軟了下來。
太陽快要落入地平線了,燈火漸漸照亮這個城市。
“能給我講講徐賓的事嗎?”
張允一抬起頭看著天空,靜靜地說道:“我、他、許靜、羅耀以及老鼠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們小時候就喜歡來這里。這里有很多蒲公英,大團大團的白色蒲公英。我們喜歡趴在地上吹這些毛茸茸的絨毛。大家有共同的愿望,想要像它們一樣飛起來,飛到天上。我們坐在草地上看著鐵軌,說長大了要沿著它一直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這些愿望聽起來很可笑,但當(dāng)時我們是很認(rèn)真的?!?/p>
允一的眼睛潮濕了,停頓了一會兒后,她繼續(xù)說:“我們就這樣長大了。徐賓一直被我們認(rèn)為是最有前途的,他會畫畫,還畫得特別好——這個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他的父母一直不怎么管他,總是在外忙工作,他的身邊只有一個爺爺。但是,幾年前,他的爺爺去世了。徐賓傷心了一段時間后,我們都以為他會振作起來。誰知道,沒人管教之后,他越來越……”
張允一停了停,繼續(xù)說:“再后來,他跟著一個做毒品買賣的人混日子。我們勸過,他不聽。我們也是幾個月前才知道他染上了毒癮?!?/p>
非兒握著允一的手,喃喃地說:“我們該怎么幫他?”
“我希望你不要在這個時候離開他。”
非兒點頭:“我不會的,就算他成心
趕我走,我也不會走?!?/p>
“謝謝你?!睆堅室谎a充道,“不過高考前的這段時間你還是不要見他了,一切等考試之后再說。”
非兒點點頭。
與此同時,糯米在家睡了一覺剛醒,伸出前爪撓了撓頭,突然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嚇得從沈露身上滾了下去。沈露抱起它去接電話,電話那頭傳來非兒班主任的聲音:“沈小姐,沈非兒同學(xué)今天下午無故曠課,您知情嗎?”
沈露跟班主任談了幾句后,掛了電話,立刻打非兒的手機,卻打不通。
她抱著糯米沖出門去。
沈露在街頭四處張望。很久以前她就
知道非兒是個不安分的孩子,現(xiàn)在發(fā)生的事是她最不愿看到的,她后悔沒有嚴(yán)加看管非兒。非兒轉(zhuǎn)變得這么突然、這么出人意料,讓沈露感到害怕。妹妹是她最珍愛的人,是她唯一的親人,是妹妹的到來讓她的生活出現(xiàn)了希望,她不能失去她。
天空像恨嫁的女人的那張臉,如此哀怨,如此憂愁。沈露抬起頭看著它,頭很暈。非兒就躲在云朵后面,還伸出手,像是在抓什么東西。沈露對著她笑。她想說:“你別鬧了,快跟我回家?!笨芍粡埩藦埧冢^上就像被重物壓著一樣,往下倒去。她看到四周圍上來一群人,面目像是要吃人的鬼怪,她嚇得想尖叫,只是發(fā)不出聲音。
一幕幕片段閃過,有許許多多面孔,認(rèn)識的、不認(rèn)識的,美的、丑的,形形色色,他們張牙舞爪地向沈露撲去,個個都在瘋狂地咆哮??墒撬牪坏饺魏温曇?,她張大嘴巴呼喊著,卻也發(fā)不出聲。而那些畫面,還是一刻不停地跳躍著,像是一股強大的力量,一直朝一個地方?jīng)_去,沒有目的,沒有原因,只是在等待一個結(jié)束,等到什么都死了、沒了,方才停下來。
沈露昏迷了一夜,第二天勉強睜開眼睛,卻使不出力氣。她看到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然后又閉上了眼睛。思維漸漸恢復(fù),記憶也蘇醒過來,她想起自己在大街上找非兒,然后像是暈倒了,現(xiàn)在是在醫(yī)院。
年輕的護士小姐看到她醒了,急忙走過來問她:“感覺怎么樣?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沈露搖了搖頭,糯米乖乖地舔舔她的手。她支撐著要起床,護士扶著她:“你先躺會兒吧,我?guī)湍愦騻€電話給你家人。這個小狗是不能帶進醫(yī)院的,要盡快讓你的家人來帶走?!?/p>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p>
“雖然醫(yī)生說寶寶很健康,但是你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太虛了。”
沈露僵直著身體不動了。護士把她扶回病床上,并讓她躺下。
“你剛才說寶寶?”
“是啊,你懷孕一個多月了。記住,不要過度勞累,以后出門最好讓家里人陪著?!?/p>
兩行眼淚出人意料地滑下來。
護士小姐笑道:“高興的事情,哭什么?”
“我是太高興了。”沈露突然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整個上午,沈露都沉浸在這種喜悅中。她以為有了這個小寶寶,劉海順或許會和她結(jié)婚。即使不會也沒關(guān)系,一個小生命來到世界上接受一份自己給予的愛,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沈露從來沒有這么幸福地期待過,像一個花匠得到了全世界最美的花種,她要一心一意地照顧這顆,等待著哪一天突然聞到一股馥郁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