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為和平而戰(zhàn)》
許是紗羅妲態(tài)度良好,門佐海老藏快速隱去臉上一瞬的痛意,扭頭對乖巧跪著等待自己訓斥的女孩擺手說:“起來吧,這次我……外公沒怪你。”
五年了,他終于把“我”改口成外公,承認籠中的少女就是他的外孫女。
這個五十出頭的中年男人沒想到自己難得對紗羅妲施舍的善意讓她立馬紅了眼眶,還沒說話,眼淚就嘀嗒出來。
明知她的眼淚就是答案,海老藏還是明知故問:“怎么哭了,外公又沒說你?!?/p>
“海老藏外公,是不是我今天主動‘認錯’,您才……對我溫柔?”
要真這樣,她今后一定認了所有錯,不管算不算自己的。從小生活在被貶低、被打壓的環(huán)境,這個心思敏感的女孩比任何人甚至她自己想象的還要自卑更缺愛。
女孩怯生生的疑問像打碎的瓷娃娃,每片都割著海老藏。他長吁一聲,對上女孩和自己相同的藍眸。
“以后別這樣……”海老藏一怔,比誰都明白正是自己造成女孩如今的心理障礙。
寬慰的話無顏再說,道歉的話也難以開口,他趁紗羅妲張嘴前轉(zhuǎn)移話題:“上次教你的封印……”
“您走后的第二天我就都學會了!”總被否定的孩子很容易因別人不值錢的善意而敞開心扉。紗羅妲兩手扒緊籠柱,小腦袋抵在兩柱間,歡喜的小臉被卡住。
假如不是人柱力這種沒有未來的身份,這孩子也會是個優(yōu)秀的忍者吧??伤皇侨酥?,當年連被生下的資格都沒有,這就是命……
海老藏從欣喜墜落為悵然的情緒起伏最終跌成一聲平緩的“那就好”,女孩藍眸里剛沖上海岸的喜悅像僅在沙子上落下淚意的浪花,一聲都沒哭就被拉回原地。
漸漸風平浪靜的海面上,紗羅妲從水底仰望著海老藏波瀾不驚的臉。那張被歲月刻出滄桑的容顏,總讓她想起失憶后仍零星記得的一句俳句①“不見方三日,世上滿櫻花”②……
紗羅妲記不清是誰教給她這些,為什么八歲那年從砂錮醒來看清這個男人不是蝎時,自己會冒出這句話。
這個五年來自稱是她的外公,卻不肯對她透露一字半句自己身世的男人,除和她有相同的眼睛和相似的紅發(fā)外,再也找不到其他共同之處。
唯一能肯定的是外公除討厭自己,他那副有著櫻花柔美的臉龐亦潛伏著櫻花易逝的哀傷。每次他訓她時,紗羅妲都能感受到男人憤怒下藏匿的沉痛。
所以,這個過早懂事的女孩選擇隱忍與諒解。在她看來,世上沒有自己原諒不了的傷痛,也只有自己首先選擇原諒,世界才愿意接納因人柱力的身份而罪無可恕的她吧……
“做得很好?!焙@喜仡h首,掌心下意識覆上女孩那頭絕不是被自己這個外公遺傳的紅發(fā)?;鹧姘愕募t瞬間灼疼手,十指的劇痛迅速傳導至他的心。
果然他還是做不到接受這個孩子。男人抽回手,眼睛從紗羅妲身上逃離。有時候多看她一眼,亦是對他的折磨……
“外公,又要打仗了?”紗羅妲隱去后半句這是蝎告訴自己的情報,明知這樣問極可能挨訓,卻還是拗不過心里的憂慮。
“嗯,看來蝎昨晚什么都告訴你了。”
聽出海老藏再度提到蝎時并無什么壞情緒,紗羅妲壯著膽子說出自己的心里話:“說真的,我們都很討厭戰(zhàn)爭。一旦打仗,又會有多少父母像風嵐舅舅、嫻亞舅母那樣再也回不來;又會有多少孩子像蝎那樣再也等不到父母回家……”
紗羅妲自顧自地說著,不知與此同時,另一個與她有著相同想法的少年竟在出陣儀式上借表態(tài)的機會,公然道出這番說嚴重點兒可以判決為惑亂人心的話。
“……作為第二次忍界大戰(zhàn)的孤兒,老實說我并不想?yún)⒓舆@種戰(zhàn)爭!”無視身邊長輩的眼神警告,深知他們這會兒再看不慣自己也不能把他拉下臺的門佐蝎心里別提多爽。
大不了事后被那幫老家伙取消參戰(zhàn)資格,反正他有那個信心與實力在日后成為不辱沒父親英名的“赤砂之蝎”,才不屑于靠一場本就非正義的侵略戰(zhàn)爭來證明自己。
“忍界歷史已發(fā)生過兩次大戰(zhàn),每次戰(zhàn)爭都帶來流血和犧牲!只要人的貪欲無盡,未來還會有第三次、第四次甚至第五次忍界大戰(zhàn)!我真不希望又會有像我一樣的孩子們也等不回自己的父母;或者反過來說,戰(zhàn)爭一旦打響,又會有多少白發(fā)蒼蒼的父母等不回自己的骨肉?”
“門佐蝎!”眼看精心培養(yǎng)的孫子居然在開戰(zhàn)前當著軍隊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門佐千代氣得臉色鐵青,牙齒發(fā)顫。
同樣急性子的她索性破罐破摔,正想拉回那個依舊大言不慚不知丟人深淺的小子時,還是最了解她的三代目風影·砂瀑赤炎一把挽住她胳膊,獵豹似的金眸在前方蝎十二歲的身軀上來回逡巡,挑眉笑道:“你沒聽見這孩子正吐出自己平時絕不會對大人們說的心里話么?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顆胸懷蒼生的仁心!”
千代搖頭甩開赤炎,老早就聽膩了他對自己這個孫子的贊不絕口。比起蝎有目共睹的優(yōu)秀,自己作為祖母的擔憂總大于期待。失去兒子“赤砂風嵐”后,她只剩這一個孫子。蝎是她的全部希望,他是她的命。
“……這是我十二年來第一次參加戰(zhàn)爭,只要我還活著,只要我還是砂隱的忍者,我未來能參與的戰(zhàn)爭只會越來越多!因為隨著長大,我明白很多事不是靠憤怒和逃避就能解決,就像無休無止的戰(zhàn)爭,即便我們無意生靈涂炭,可真到兵臨城下的時候,我們也得拿起手中的武器保衛(wèi)自己的國家……所以,和平是從戰(zhàn)爭中打出來的!”
聽到臺下不止一次傳來巨大的掌聲,眼圈不由得發(fā)紅的門佐蝎知道即興發(fā)揮的自己已不知不覺進入狀態(tài)。在毫無準備的前提下,他想到哪兒說到哪兒,一路順著心說,順著腦袋講,越講越順暢。
講到最后,原本不贊成這場戰(zhàn)爭的他也被自己隨口冒出“和平是從戰(zhàn)爭中打出來的”的話感染。最后他舉起手臂,像自己一開始不屑一顧的洗腦做出心甘情愿的妥協(xié):“愿我們凱旋而歸!砂隱千秋萬代!砂隱必勝!砂隱萬歲!”
“砂隱必勝!??!砂隱萬歲?。?!”
底下傳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排山倒海的吶喊聲與鼓掌聲。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聲音讓蝎第一次體會到萬眾矚目、被人擁護的奇妙感覺。
原來成為焦點也不是什么壞事,起碼站在這個地方,他終于可以一股腦兒道出自己滿腔的心里話。有人愿意聽他講,有人認可他說的,這就是成功……
“以前真沒瞧出你的寶貝孫子還有演講的本領,頭一次登臺不僅不怯場,還講得扣人心弦更完美收場,真叫人刮目相看!”赤炎笑睨了眼身邊明顯松口氣的千代。他能讀出她相比于自己對蝎喜出望外的贊賞,更暗中慶幸這小子到底沒掉鏈子。
“哼,這小祖宗越發(fā)不聽話了,原本想教訓下他,誰知讓他出盡風頭?!?/p>
“隨機應變并獲得喝彩,這正是蝎的過人之處。”
赤炎丟下這話踱步到前臺蝎的身后。他輕捏了下少年克制顫抖的肩膀,比小時候結實多了,真的長大了。
“砂隱的忍者,讓我們向著勝利!向著榮光!出發(fā)!”
朝陽高懸,光芒萬丈。號角嘹亮,虹貫天地。赤炎指著太陽,發(fā)出遠征的第一聲指令。
雖然門佐蝎還是很討厭這個老爺子,但想到自己“為和平而戰(zhàn)”的信仰,他仍愿傾盡所有打贏這場戰(zhàn)爭。
只有他在戰(zhàn)爭中建功立業(yè),擁有更多像今天這樣的話語權,他才有可能在未來阻止更多殘酷的戰(zhàn)爭……
“沒想到那個平時一聲不吭的小子口才這么好!”
“關鍵是說到咱們心坎上了!”
“他的風頭不僅蓋過金泰家康將軍,都快趕上三代目了!”
“小小年紀就有風影的霸氣,真是前途無量?!?/p>
“要他日后成了四代目風影,算不算打破‘砂瀑代代出風影’的傳說?哈哈哈哈哈!”
……
砂瀑羅砂聽著底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聊,感覺那些本質(zhì)上沒什么營養(yǎng)的話像刷牙時飛濺到胸口衣服上的牙膏泡沫,明明有股清香,卻總令人心里硌應。
少年捏緊拳頭,銀牙緊咬,意識到這是種嫉妒甚至是危機感,他擰巴的情緒驟然消散,扶額自嘲他實在幼稚,怎能被一點兒小風小雨擾亂心神?
同樣震撼的還有金泰葉倉和門佐加瑠羅。相較于葉倉驚嘆中帶著不可思議,索性將錯就錯站在傀儡師隊伍中的加瑠羅此時滿心滿眼都是那個紅發(fā)少年。
不知何時起,門佐蝎已不單是一個人名。是忍者學校時期,偶爾被身為班長的她翻到的書寫在作業(yè)本封皮的符號時的悸動;是忍者組隊那天,聽到老師剛念完自己的名字緊接著就是門佐蝎,意味著他們從同學變成隊友時的驚喜……
人生若只如初見的欣喜,砂瀑青羅寧愿自己永遠暗戀著那個十六年前僅驚鴻一瞥就勾走自己靈魂的女子,砂瀑……不,還是叫她漩渦綠羅吧。他很清楚她有多恨他,連嫁給他也只是為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復仇。
青羅永遠忘不了當年無意路過的自己恰好被擠在看熱鬧的人群中正想離開時,那個從馬車上緩緩掀簾出來的翠色身影霎時吸引他的目光,點亮他如同這里的沙漠一樣死氣沉沉的生命。
常年枯黃的沙漠因這點罕有的青綠,讓包括他在內(nèi)的所有人驚艷那女子的秀色時,又讓他看清下一秒伊人迅速躲在另一個同樣美得耀眼奪目的紅發(fā)男子身后,那雙青綠色的眸子里流露出除恐慌之外的哀傷……
“綠羅,羅砂馬上出發(fā)了,你別擔心,他已經(jīng)長大了?!?/p>
輕撫著妻子短短幾年就生出不少銀絲的紅發(fā),青羅掩面抹淚。沒想到昏睡的綠羅突然說夢話,喃喃出一個令他頭皮炸裂的名字:“勘六哥哥……你……回來啦……”
【注釋】
①俳句:一種起源于?日本的短詩,被譽為“世界上最短的詩”和“東洋的珍珠”。一般由三句十七音組成,即首句五個音,中句七個音,末句五個音。格式以日語假名為標準,每個音代表一個假名。
②日本原文為“の見ぬかな”。由大島蓼太(1718年—1787年)所作的著名俳句。蓼太為江戶時代中期俳人,本姓吉川,雅號雪中庵、里席、宜來、老鳥、豐來、空摩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