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伊赫尹杰》
常說四十出頭正是春秋鼎盛干事業(yè)的大好年紀,但差兩歲就滿四十的伊赫尹杰自詡活了快半輩子的他已像個江河日下的老頭子。
貴為忍者五大國之一的風之國伊赫氏的大名,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尹杰前半生基本順風順水。習慣呼風喚雨的他認為世上沒什么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偏命運讓他在女人身上屢栽跟頭。
這里的“栽跟頭”并非指尹杰行為不檢,而是他多年來的痛楚。在至今仍保留一夫多妻古代習俗的伊赫氏,曾擁有數(shù)量不超過七個女人的尹杰算不上聲色犬馬之人。
除早些年沒過門就暴斃的未婚妻及其他情人,已近不惑之年的尹杰名正言順的女人只有兩個妾室,是對姐妹花,亦是這次統(tǒng)帥砂隱忍者村出征川之國的金泰家康的兩個妹妹。
這對姐妹包括那個未婚妻如何與尹杰結(jié)緣,就要提到風之國對其附屬軍事組織砂隱忍者村設(shè)立的一個傳統(tǒng),伊赫祭。
時間回歸至砂隱建立之初,深受風之國現(xiàn)任大名器重并被定為未來初代目風影的砂瀑一族的族長砂瀑列斗,得知大名的愛女伊赫莎莉娜公主對自己芳心暗許,伊赫家族也愿促成這樁姻緣后起了歹心,悄悄逼死結(jié)發(fā)妻子,后來才悲哀地發(fā)現(xiàn)伊人已有身孕。
巨大的心理壓力讓他如愿娶了年輕美貌更對他死心塌地的莎莉娜后仍寢食難安,這件丑事也終究敗露。
受此奇恥大辱的大名暴跳如雷,險些廢了列斗的風影之位。癡情的莎莉娜用性命脅迫父親放過丈夫、放過腹中孩兒未來的父親,最終保全列斗的地位和名聲。
可列斗也因他的一念之差,讓砂隱付出刻入歷史的沉重代價。
本就擔心影會像其他國家那樣逐漸架空大名的權(quán)力的伊赫氏,除秘密定下往后的風影和砂瀑一族的族長必須是莎莉娜公主的后代外,又借機對即將簽訂的《伊赫家族與砂隱忍者村結(jié)盟條約》大做文章,導(dǎo)致本就因惡劣的環(huán)境造成物質(zhì)匱乏的砂隱在內(nèi)政、財權(quán)、軍事等方面都失去自主權(quán),只能依賴于伊赫家族的供給。
忍者村的陸續(xù)建立推動忍者成為支撐諸侯國發(fā)展壯大的重要基礎(chǔ),地位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而依舊延續(xù)過去中央集權(quán)專制的伊赫氏又做出與歷史逆流的驚人之舉。
仍把忍者視為奴才的伊赫家族為更好地馴化砂隱,把列斗和莎莉娜在四月三十日成婚的日子定為伊赫祭,名為紀念兩人的金玉良緣,實則是一場供伊赫氏男子挑選妻妾的大型選秀。
每五年的這一天晚上,砂隱年滿十六周歲至三十歲以下的未婚女子,不管英姿颯爽的女忍者還是名門閨秀或小家碧玉都必須盛裝出門,參加這個張燈結(jié)彩的活動。
比起屆時和夏日祭一樣熱鬧非凡的伊赫祭,她們像商品流動在砂隱這個大型陳列柜中,供暗中潛伏的伊赫家族的男子挑選。挑的權(quán)力在于伊赫,那些女子根本沒得選。
金泰萊光和金泰白藍姐妹分別于二十年前和十五年前的伊赫祭中,被尹杰選為妾室。事實上,這對姐妹是出于政治聯(lián)姻強塞給尹杰的犧牲品。
除對砂隱最尊貴的砂瀑一族注入伊赫氏的血脈后,伊赫家族又盯上第二大名門,擁有血繼限界灼遁的金泰一族。
金泰一族自然愿意和伊赫氏結(jié)親,更把全族的希望寄托在他們有著風之國第一美人之稱的萊光大小姐身上。伊赫家族也十分滿意這個姿容絕色,更已激發(fā)出灼遁的姑娘。
但所有人沒想到,尹杰只選了萊光為妾室,也不怎么寵愛,直到婚后第五年才生下長子,現(xiàn)年十五歲的伊赫涵默。
萊光在尹杰擁有過的女人中堪稱極品,可尹杰說不清自己為何就是不愛這個各方面都萬里挑一,更對自己全心全意的女人。
多年的冷落讓用盡全力去愛尹杰的萊光精疲力盡,最終在生女兒時母女殞命。
得知她真的死了,尹杰終于為她流出一滴淚,卻說不清是為了那個至死都沒等到自己的女人,還是那個一出生就斷了氣的女兒……
比萊光死的更早的金泰白藍,她的親妹妹,是金泰一族為了家族榮耀而對伊赫氏的第二次投資,卻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白藍論姿色遠不及她姐姐,也未激發(fā)出灼遁,一個很平庸的女子。
天生左目灰藍,右目深棕的異瞳,致使她自小被視為異類。哪怕她比普通女人美麗得多,那雙奇異的眼睛帶給她更多的是自卑。
得知金泰一族有意將不起眼的白藍也塞給自己,尹杰想都不想,就把那個印象里還是個沒發(fā)育好的小姨子選為妾室。他不明白金泰一族到底有多執(zhí)著于他的正妻之位,連送兩個女兒也在所不惜。
白藍也被選為妾室的結(jié)果在金泰一族的意料中,他們已不關(guān)注女兒是否婚姻美滿,只在意尹杰的子嗣能流淌金泰的血脈,涵默的出生已鼓舞了他們。
可惜白藍也在生育上出事。彼時剛繼承大名之位的尹杰外出訪問,一回去得知即將臨盆的白藍竟失蹤。
他馬上懷疑到萊光頭上,冰冷的質(zhì)問再度惡化兩人緊張的關(guān)系。直到兩年后萊光和女兒一同去世,尹杰也沒能查清白藍與另一個骨肉的下落……
之所以認定萊光搗鬼,是因為尹杰承認自己居然愛上那個小妹妹般柔弱乖巧的白藍。
男人,天生的狩獵者,永遠對不愛自己的女人欲罷不能,男人最享受的也是一步步征服女人的過程。
當女人的身心完全被男人征服就成了盤中的獵物,男人的興致就會逐漸褪去。這是自古以來男人追求女人,最后女人淪陷,征服欲被滿足的男人卻能全身而退,并進行下一場狩獵的定律。
尹杰上年紀后悟出這個發(fā)賤的真理,總算明白自己為何更寵愛白藍而非萊光。
因為娶萊光前,他就知道她愛自己,沒讓他付出任何成本,所以她對自己的愛實在無趣。而娶了白藍后得知她不愛自己,讓他燃起征服欲,拼命對她好,好到投入太多心血的自己最后真的愛上她……
身亡多年的萊光母女,不知所蹤的白藍和孩子,尹杰同這對姐妹的結(jié)局令人惋惜。
可對投入兩個女人攀高枝的金泰一族而言,已成長為杰出的小伙子的涵默就是他們最大的收益,因為至今仍無正妻的尹杰已把庶出的涵默定為未來的繼承人。
很遺憾直到現(xiàn)在尹杰都不知道,當年失蹤的白藍究竟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如果是男孩,他一定把未來的大名之位傳給他;如果是女兒,他也一定把她寵上天。
因為,那是白藍的孩子啊。這么多年了,伊赫尹杰終于承認,他最愛的女人正是那個起初也沒被他重視過的女子……
“姐夫?!?/p>
和很多姐姐出嫁后的妹妹們一樣,白藍出閣前把尹杰稱為姐夫。
只是尹杰沒想到,自己五年后陪著萊光回砂隱的娘家省親時,印象里那個十歲出頭,瘦得像沒長毛的雛鳥的奶丫頭,已蛻變成一只纖細的白天鵝。
那一年,金泰白藍十五歲。
趁萊光和娘家人寒暄的時候,出于面子笑得臉都僵了的尹杰悄悄躲到金泰家的后院透氣。
雖然伊赫氏居住的風之國的首都虢城也建在大漠的綠洲,可砂隱所在的綠洲還是寒酸了些。號稱砂隱最大的家族的砂瀑和金泰的庭院遠不及他們的大名府氣派,裝點的綠植也不過是最常見的紅柳和胡楊,哪有大名府后院的奇花異草。
尹杰環(huán)顧岳長家的豪宅一圈,目光觸及之處皆是毫不掩飾的鄙夷。
他打心底看不起那個背信棄義娶了自己姑祖母的初代目風影,看不起一門心思垂涎他的地位不惜賣女兒的金泰一族……說白了,他看不起砂隱,看不起忍者。
“姐……夫么?”
“誰?你……”
偏被他看低到陰溝里的砂隱,在那個初春的午后,從深處探出一朵小小的向日葵。
白藍如春日下的向陽花,波浪形的長發(fā)被光打上一層絲滑的膜,若一壺沸水泡開的茶,勾勒出渺渺茶色,綿延著綿延著,纏在他心頭朦朧的霧靄……
“父上?”
回憶的思緒被一個清脆的男聲打斷,那是最明顯不過的少年的聲線。
尹杰撫弄著一支白玉做的向日葵簪子的手一頓,目光投向面前這個既能看到自己,也能看到萊光影子的男孩。
“砂隱的那些人都出發(fā)了吧。”
“是的?!?/p>
許是少年俊美的五官更像他母親,即便尹杰已向現(xiàn)實屈服,愿意讓這孩子當自己的繼承人。但他對這個同萊光一樣都很出挑的兒子并不是很喜愛,父子的對話總不冷不熱,疏離得像上下級。
因為是兒子,所以父親對自己再如何冷淡,他都不能真的讓沉默繼續(xù)發(fā)酵。
涵默垂著遺傳自尹杰的祖母綠色的眸子,那亦是伊赫氏的標志,為尹杰倒了一杯熱茶,雙手恭敬地奉上。
“父上請用茶?!?/p>
尹杰沒立即接受涵默的孝心,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仍低眉順眼的兒子。總算有和傲氣的萊光不一樣的地方了,這孩子很能忍。
“你不好奇為父特地在出征前,把砂瀑羅砂叫來是為了什么?”
“您是羅砂的義父,定有要事交待給他。既然您避開我,我也不會多嘴,更不會隨意揣測?!?/p>
尹杰挑眉,英氣的骨相在老去后愈發(fā)挺拔,一笑便有氣吞山河之勢:“哈哈哈哈,好小子,蠻沉得住氣。難怪上至你祖父,下至其他族人都對你贊不絕口!”
聽到嚴厲慣了的父親破天荒地夸自己,涵默絲毫不敢大意,正想謙辭一番,尹杰忽然對他招手,低聲說:“我的兒子,過來,為父也有個任務(wù)交給你。”
他把那支沒有溫度的簪子擱一旁,心里再不舍也明白,身為大名,自己不會是個為一朵也許早已枯萎的花而停滯不前的人……
“沒想到這座谷地下是片花海!蝎君,馬基君,你們快來看呀!”
像門佐加瑠羅、門佐蝎、門佐馬基三個同姓卻并無血緣關(guān)系的孩子從忍者學(xué)校畢業(yè)被分配到一個班,在砂隱并不少見。
三人這次雖不是以他們第四班的名義一起參加川之國的征討戰(zhàn),但浩浩蕩蕩的砂隱軍隊剛安營扎寨后,總指揮金泰家康將軍就派這三人勘察地形,邂逅一片姹紫嫣紅的世界。
連對花花草草沒什么興趣的馬基的眼里都有了光彩,更不必說加瑠羅是生來就容易被花吸引的女孩子。
這些黃的粉的紫的白的不知名的花兒,深深地驚艷了三個常年身處沙漠,眼里只有一片暗黃的孩子。
蝎拈起一朵淡紫色,越瞧越覺得花的外形有些眼熟。慢慢搜刮著記憶,少年綰眸睜圓,皺眉沉吟:“這是……罌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