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叔手一揮,鎮(zhèn)住了亂糟糟的場面,一人走到了阿寶的身邊,就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是聲嘆息:“她坐在外面,面孔煞白,眼淚水淌淌滴?!?/p>
第二句湊近了點,一字一頓道:“還曉得我是誰嗎?”
阿寶清醒過來,眼皮微動了下,記憶回到了1987年的夏天。
那時候,他聽說爺叔從提籃橋監(jiān)獄出來后,第一天就到了靜安區(qū),找到了爺叔,想要跟著爺叔學(xué)做生意,而在爺叔那里他見到了比他還要早到念姝。
是爺叔的寧波親戚,他只知道這么多。
小姑娘約莫十九歲的年紀(jì),黑發(fā)白膚,嬌怯怯地站在攀滿爬山虎而變得光線朦朧的窗戶前,回眸看過來,貌美到令人心都會顫一顫的程度。
“你是來學(xué)做生意的?”
他倉促地移開了眼,把帶來的禮送給了爺叔。
“我想做外貿(mào)?!?/p>
后來,為了能從爺叔那里學(xué)到做外貿(mào)的門道,他又是借錢,又是在和平飯店租了英國套房,按照爺叔所說買了幾只股,吃了賠錢的教訓(xùn)后,又賺到了不少錢,卻沒有拿著這些錢就跑,因為他講信用,便獲得了與爺叔合作的機會。
有了爺叔的幫助,他開了公司,爺叔和她都是他身后的幕僚,公司是他的,他們不擔(dān)責(zé)且能隨時退出。
在合作中,他慢慢地也有點摸清楚她的來歷,寧波人,因為機器更新?lián)Q代太快了,一個沒抓住機會,家里的糖廠就倒閉了,討債的還一堆,為了還債,三千塊的廠皮買不下來,父親去世,姆媽是蘇州人后來改嫁了,她孤身一人來了上海找親戚。
她日語德語英語都看得懂,而且都說得不錯,方言講起來沒有寧波人的語調(diào)硬,還帶著些蘇州那邊的腔調(diào),比上海話還要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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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被敲了兩下,一聲輕點一聲重點,剛出院回來的阿寶就知道是她,他把裝在塑料袋里的金魚倒進(jìn)了魚缸里。
“你……”
念姝剛開口,話就被爺叔接了過去。
“一個月不要離開不要離開這個房間,什么人撞你,為什么撞你,方方面面的人都在幫你打聽?!睜斒謇鸫昂煟斑@次你大難不死,到底是你的命大,還是人家手下留情,現(xiàn)在還吃不準(zhǔn)?!?/p>
念姝站在門口,轉(zhuǎn)頭看向爺叔,小聲說:“肯定是414那支股票的問題呀?!?/p>
“查都還沒查,你又曉得了?”爺叔走到桌旁,倒了杯水,繼續(xù)對著屋里的阿寶說,“這兩年你鈔票是賺到了,風(fēng)頭也出足了,人面、情面、場面都做足,但總歸有照顧不到的地方,到底誰真心對你好,誰想拆你臺,誰想你活,誰想你死,一個月后就曉得了?!?/p>
阿寶看著窗外建到一半的東方明珠塔,然后彎腰開始解腳上的繃帶,對外道:“爺叔,給我根繩子?!?/p>
爺叔與念姝兩人面面相覷。
爺叔問他:“你要繩子干嗎?”
念姝敲了兩下門:“你不要想不開啊。”
里頭傳來一聲笑:“囡囡,我像是想不開的那種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