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著白雪的少年不復以往整潔，眉骨間的傲意輕蔑盡數(shù)消散，凌亂的黑發(fā)垂在他俊美的臉側，他紅紅的眼眶看上去很是可憐，那含情如水的目光極輕像是白羽般輕飄的雪，落在她心尖，融化暈濕一片。

念姝怔住。

明明是無雪天，雪卻刮得熱烈。

她想，她不止記住了他給出的那瞬，還記住了他的一雙眼睛。

*

僅是過了一日，楊康就回到了這里，開口第一句便是抱歉。

“我暫時還不能走，我得留下來，留在完顏洪烈的身邊?！?/p>

意料之中，完全不意外。念姝幫著穆念慈擇菜的手停都未停一下，完顏洪烈把楊康當親生兒子一般養(yǎng)了整整十八年，他們之間怎么可能沒有半點感情，他們之間的感情也定比忽然冒出來的楊鐵心與他的感情要深得多。

穆念慈看了眼念姝，又看向楊康。

“阿念，你的傷勢還需要好生養(yǎng)著，不如跟我一塊先回王府?！?/p>

穆念慈掰掉了一片菜葉，最終楊康選擇了完顏洪烈，甚至還要帶著念姝一塊回王府，應該是不會再浪跡天涯跑江湖了。

“回了王府，還出來嗎？”念姝挑眉，“穆姐姐怎么辦，一個人回牛家村嗎？”

“我沒事，我知道你們都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讓你們跟我江湖賣藝又是回村干農活的，你們……”

“不不不，我留在王府是因為完顏洪烈正覬覦著岳飛將軍的《武穆遺書》，一旦他得到《武穆遺書》，我們大宋……”

念姝意外極了，完全不信楊康這些話，江湖草莽不懂為官做宰的彎彎繞繞，而念姝雖沒被家中精心培養(yǎng)過，但耳濡目染地還是看得懂他此刻說這些話有多虛偽。

活了十八年都是金人身份的楊康這會子會想起大宋來，是怎么看怎么假。

“行了，你想留就留，至于我的傷，我已經好了大半，也不需要去王府養(yǎng)傷?！蹦铈f，“我本是打算一路南下，順道檢查一下家中留下來的產業(yè)，既然如此，我們就此分別，有緣江湖再見……”當然，最好是永不再見。

“不，阿念，我想與你一輩子不分開，我是真心的?！睏羁滴兆∷氖滞?，真切地看著她，“我的身份與你在一起，別人都會嘲你身邊跟著個姓完顏的，到時白眼，惡語不斷……我是沒關系，但我不想讓你因為我而被人瞧不起受委屈，現(xiàn)在只要我為大宋保下《武穆遺書》，那以后便不會再有人拿我的身份做文章?！?/p>

念姝不喜委婉陳詞，也不喜彎彎繞繞，望著他可憐又充滿希冀的眼睛過了許久也就是一聲嘆息。他命運多舛，一生注定在許多事上左右為難，她能理解他一點，但也只有那么一點。

楊康握緊她：“相信我好嗎？”

念姝真是受不了他一副將哭未哭的可憐樣，語氣上卻像是心不在焉的敷衍：“你想怎么做便怎么樣去做吧?！?/p>

楊康驟然松了口氣，臉上重新綻開笑容，他就知道她會相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