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上的火焰

2.賭

雖然高啟強那樣說，但是老默的命沒有換來高啟盛的命。高啟盛還是走了，他用自己的命換來了高家的傘，護著高家興旺發(fā)達，步步高升。

老默呢？他的命沒有換來什么，沒有人再提起他，他真正成為了一顆棄子。

某些一樣炙熱的夏日，他會想起老默的悲劇。他便越對黃瑤好。

但唐小虎只見過黃瑤那一次崩潰的樣子。之后的她好像很快從那個逼仄的魚棚走出來，適應(yīng)了高家的別墅。她和哥哥打鬧，對高啟強陳書婷撒嬌，恰到好處地應(yīng)對哥哥的壞脾氣。不管什么時候都笑意盈盈。

但是那個雨天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高家空無一人的時候，他偶爾會撞見她莫名的失落，一個人蜷縮在角落里，但一見到他又笑起來。

黃瑤自己知道，寄人籬下的日子讓她過早地成長，事故和圓滑不合時宜地塞進她的稚嫩身體里。她明白高家人和她一樣都帶著面具。高啟強道貌岸然，陳書婷偽善。高曉晨是最真誠的，從不掩飾他的傲慢輕狂。高家越來越縱他，他愚蠢膚淺，暴戾乖張，最難相處。

唐小虎呢？黃瑤不知道。他是真誠的，可她是敏感又多疑，無法完全信賴他。

高一開始，高曉晨開始自己開機車上學(xué)。高家人自然由著他。他又說：以后我開車帶妹妹上學(xué)?！?/p>

陳書婷轉(zhuǎn)過頭來問黃瑤：“瑤瑤，你想讓哥哥帶你嗎？”這是疑問句，可是她的眼神中帶著不容置疑神情。黃瑤微笑，當(dāng)然好啦。她怎么會說不呢。

“哥哥，你開慢一點??！”五天內(nèi)她第七次尖叫。但是高曉晨好像因為她的尖叫更加興奮，喉嚨里迸發(fā)出古怪的歡呼聲。她幾乎要嘔吐。她恨這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哥哥，但高曉晨放下她時，她只能說：哥哥，我沒事。”

仇恨的大廈就是這樣壘成。又是一天，高曉晨格外興奮，在校門口就大聲喊她名字。

“黃瑤，我?guī)闳ド缴巷j車。”

沒有詢問，她就被拉上了車。

黃瑤不斷尖叫，京海的風(fēng)無孔不入地灌進口鼻，她幾乎要窒息。慌亂中她撥通了唐小虎的電話。

唐小虎是高啟強的狗，高曉晨是高家寶貝兒子，她其實并不確定唐小虎會幫她。但高曉晨今天越發(fā)興奮，恐懼和不安漫上心頭。她像是孤舟遇到風(fēng)浪，急切地需要一塊浮板。

彼時唐小虎正在白金瀚處理事情 ，手機上顯示了黃瑤的名字，他馬上接起來。但是那頭沒有人說話。他不停問瑤瑤你怎么了，你在哪。但是沒有回音，只有呼嘯的風(fēng)聲。電話的最后他聽到那頭高曉晨喊著，我們?nèi)キh(huán)島路！

唐小虎心里一咯噔，馬上放下手頭的事情往那趕去。

他到環(huán)島路的時候，高曉晨剛把黃瑤從車上放下。黃瑤踉踉蹌蹌地下車，馬上要摔倒。但下一秒，胳膊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另一只手舉托住她的腰，她倒到熟悉的懷抱里。

唐小虎低頭，見黃瑤臉色發(fā)白，心揪了起來。他力道加了幾分，把懷中的人往自己身上摟緊。

高曉晨看見突然趕來的唐小虎，指著黃瑤說：“好啊你黃瑤，學(xué)會搬救兵了！”

黃瑤癱軟在唐小虎懷里。她想象著唐小虎可能的反應(yīng)，不痛不癢的斥責(zé)兩句？或是斥責(zé)都沒有？

這是一場賭局，骰盅還在搖晃，她的心狂跳不已。

唐小虎臉色陰沉得難看，眼神凌厲地刺向高曉晨。

高曉晨被他盯得發(fā)怵，但仍保持著囂張的神色。唐小虎放開黃瑤，走上前去對他說：“這可是你妹妹，你就這樣欺負她？”他的嗓音低沉陰冷。

高曉晨仍在狡辯：“是她自己說沒事的。”

“是嗎？”唐小虎從未在他們面前表現(xiàn)出這樣的陰鷙可怖。他步步緊逼，靠近高曉晨。

黃瑤覺得周圍氣氛凝重，她輕輕喚：“虎叔..”

唐小虎的音量微微提高，他幾乎要揪住高曉晨的領(lǐng)子：“如果高啟強和陳書婷管不住你，我會幫他們管你?！?/p>

“需要嗎？”

高曉晨低頭，囂張氣焰一掃而空，“虎..虎叔，不用了..”

唐小虎冷聲讓他趕緊回家，然后扶著黃瑤上車。

黃瑤仍然在喘氣，但不是因為飆車。各種情緒交雜在心中澎湃。唐小虎的反應(yīng)出乎她的意料。那可是高曉晨，高啟強的兒子。他為高啟強做事，為什么要為自己得罪高啟強的兒子？

唐小虎突然停了車，看向她：“瑤瑤，我會保護你，遇到事情就給我打電話?！?/p>

黃瑤欲言又止，半晌才說：“為什么？”

“我答應(yīng)過你?！?/p>

唐小虎頓了頓，又說：“明天開始，我送你去上學(xué)吧，好不好？”他的眼神一改之前的陰鷙，溫柔地望著她，瞳孔如黑夜般寧靜，讓人莫名安心。

“那哥哥怎么辦”

“他要自己開機車上學(xué)不是嗎？”

“那...那今天的事情爸爸媽媽不會生氣吧？”

“沒事的，我會和他們說?！?/p>

黃瑤跳動的心逐漸平靜。那個雨夜，唐小虎說的話是真心的。她心里升起一股隱晦而熱切的暖流，看不見的悸動在車?yán)锫印?/p>

她像一叢荊棘荊棘在寂靜與暗夜中生長，渾身長滿了堅立的刺。父親的離世顛覆了她對世界的信任。在這個詭譎的黑夜里，有人給了她建立了一個可依賴的世界。

從那之后，虎叔日日在門口等她的身影成為她少女時代的印記?；⑹宓谋幼o一直陪她到她大學(xué)。

一開始他們都不說話。后來虎叔主動打聽她在學(xué)校里的瑣事。從今天作業(yè)多不多到學(xué)校里老師怎么樣到有沒有人欺負你，有人敢欺負你你就告訴我。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在早晨的陽光中顛簸，嘴上的疤痕閃著奇怪的光。黃瑤無端地覺得他這樣有些莫名的可愛。她說，沒事，沒有人敢欺負我。

從家到學(xué)校再從學(xué)?；丶叶潭淌畮追昼姷穆烦蹋⑹蹇偰茏屗潘恋匦ΑＫ敢庠谶@短短的十幾分鐘之內(nèi)把自己真實的一部分扯出來給他看。

正值春心萌動的年紀(jì)，虎叔的皮衣背頭在人群中顯得格外突出，嘴上的疤顯得不近人情。曾有同學(xué)告訴黃瑤，你男朋友好帥。黃瑤反應(yīng)過來后連忙擺手，不是不是那是我叔！她如此緊張，因為察覺到她心里有一種莫名的情愫暗生。

他駐扎在她心底的深處，只占據(jù)毫厘之地，但這毫厘之地的情誼后來成為瘋長的爬藤，覆蓋了她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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