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般平靜中,時間到了冬日。
冬日,是葉冰裳及笄的年歲。
葉家自然沒想著給她辦,或者說滿府上下哪怕一個人能記得她的歲數(shù)就算不錯了。
但她也收到了許多及笄禮,有遠(yuǎn)從逍遙宗寄來,她生辰當(dāng)天剛好被送至她手中。
那是蕭凜贈的,是玉簪與一對耳墜,主體是極為溫潤的羊脂白玉,配飾皆由金絲扭花掐絲而成。
已被打磨的萬分精細(xì),仿若出自名家之手,無一處不精致。
但細(xì)微的轉(zhuǎn)折處能看出些微的生手雕琢痕跡。
應(yīng)當(dāng)是蕭凜自己親手雕刻的。
連帶他長長的信上所言,看來確實是他所做。
言他耗費了一年時間,從初至宗門便開始,雕壞了一整塊難尋的白玉石,被師兄弟痛罵暴殄天物,只得了這兩樣遞至她手里,算好了能在她生辰當(dāng)日收到。
一簪一珥,便可相伴一生。
葉冰裳笑笑,放回盒中。
又有皇宮送來,昭玉連帶著皇后娘娘的禮,只是不知這是蕭凜還是昭玉向皇后娘娘替她求的。
昭玉的禮物輕薄,是她的一篇策論,在盛國最嚴(yán)厲的太傅手上拿了個“甲”等。
葉冰裳略微失笑,又真切地為她驕傲。
其他零散受過她幫助的百姓贈與略過不談。
這些禮物中,要說最合她意的,莫過于顧宴和顧清送的。
他們的禮物也分外的直白,是銀子。
葉冰裳手上的幾個鋪子都放手交給于商道上頗有些天賦的顧宴和顧清,兩人不過一年便賺的盆滿缽滿。
其實葉冰裳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個纖塵不染玉潔冰清之人,被看做不食人間煙火的圣女形象。
于她自己而言,從前雖然葉家待她不怎么樣,但漸漸長大后也不至于鬧得太難看,面上便不怎么克扣,而葉冰裳也實在沒什么物欲,平日里只喜些詩詞花卉,月錢便已經(jīng)足夠,甚至還有余力拿去賑濟(jì)百姓。
但現(xiàn)在,月影正是花錢的時候,各地的產(chǎn)業(yè)也剛剛步入正規(guī),更別說書院和育孤堂這些有進(jìn)無出的,哪哪都是燒錢的地方。
顧宴來時,難得見葉冰裳有些懶散地窩在榻上,室內(nèi)燒了碳火,但葉冰裳身體不好,素來怕冷,所以穿得有些厚。
潔白狐裘毛領(lǐng)簇?fù)碇瑯羽嵉拿妫騺頊赝竦坏拿嫔蠋е┛鄲馈?/p>
罕見有了些這個年紀(jì)的姑娘模樣。
平日里看著成熟冷淡,其實也只是個年紀(jì)不大的小姑娘。
但她手里擺弄的,是……妖丹?
顧宴眉頭一跳,那應(yīng)當(dāng)是個百年大妖的妖丹,顏色漆黑,混雜著渾濁灰暗的氣息。
在玉手中把玩,好在有淳重佛氣壓著,但依然看得人心驚肉跳。
葉冰裳自然也看到了顧宴不太贊同的視線,但她遞去時還是道,“蛇妖,很值錢?!?/p>
妖丹可用來煉化,很多修仙之人和富貴人家求之不得,葉冰裳也是同正清寺弟子下山時恰巧收服。
顧宴立馬接下收好讓那污糟東西遠(yuǎn)離她,自然也知道那東西從何而來,除妖卻不碾碎妖丹又費了多大心力。
黑衣少年抱臂沉聲,“你不必如此辛苦,我手上產(chǎn)業(yè)能掙一些,維持月影的運作沒有問題?!?/p>
顧宴身量長開,很有蕭蕭肅肅少年模樣,若一柄泛著冷光的劍。
但,管到她頭上來了?
“一些是多少?”
其實說一些相當(dāng)謙虛,應(yīng)當(dāng)說盛京產(chǎn)業(yè)他能占三分,而真正的大本營南方,許多行業(yè)甚至可以稱壟斷。
所以不應(yīng)該說一些,而是:“很多?!?/p>
“哦?”葉冰裳偏頭笑,“我看你平日也沒怎么好好修煉,倒是賺錢的事沒少鉆研?!?/p>
顧宴無言頓住,還不是看她一個姑娘家平日也不熱衷華貴衣裙漂亮飾品,卻整天想著怎么賺錢省錢。
他的小姐,不該過這種日子。
他的神明,自然是永遠(yuǎn)高高在上,永懸蒼穹,不必為了這些塵世俗事費心。
顧宴看了眼尤帶笑意的葉冰裳,無言地將自己的玉佩往她身旁放。
本來之前一直想給,但是葉冰裳言貴重又對他意義深刻所以不肯收。
這次直接不等她拒絕塞她手里就走。
“及笄禮,這是我的,阿清說她的等你回城了再補(bǔ)?!?/p>
原來那大把的銀子不算禮物嗎?
葉冰裳握著溫涼的玉佩輕笑,是真心又輕松的笑。
寺里的僧人給她贈生辰禮,張羅著為她煮長壽面。
她沒什么攻擊力,佛念更是不知給了她第幾個護(hù)身的佛器,甚至翻了道門術(shù)法教她怎么畫符。
有恩師,有摯友,有同伴。
這般美好又令人留戀的日子,不知道還能過幾時。
葉冰裳裹緊了狐裘,輕蹭著柔軟的絨毛,這般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