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就崩潰的情緒因為她的一句話而粉碎。“你說什么？”“確切的說，我恨你，恨媽，恨爸，恨這個家的一切?！薄澳阆胍?，想逃就逃。我不能，我也不會?！?/p>

陳魚荒誕地笑了。對于爸爸的去世沒有任何的悲傷?！爸绬?？我們的名字都是媽媽起的?！?/p>

“自從嫁給爸，并發(fā)現(xiàn)爸的真實人格后。她覺得自己就像籠中鳥，池中魚一樣。”

“后來有了你，覺得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她希望你做林中鳥。她從小沒有束縛你做任何事情。卻任由爸把我用近乎變態(tài)的方式嚴(yán)格培養(yǎng)成繼承人。”

“你在后花園和媽種金魚草的時候，不過高中的我，因為背不出經(jīng)濟(jì)學(xué)簡史，在二樓挨了爸的耳光。”

“那年你大概五歲，我們一起被綁架，綁匪的車為了躲避警察的追捕，掉進(jìn)了冰湖里。我大半個身子都在冰冷刺骨的冰面下，卻清楚的聽到媽她失魂落魄的喊道，先救音音，先救音音，救小的?！?/p>

我對她口中的這段回憶一無所知。兒時記憶，幾乎就是一片空白。我呆呆的看著她。聽著她那么平靜地復(fù)述著救音音三個字。

“所以當(dāng)我知道你打算和吳世勛遠(yuǎn)走高飛的時候，沒有任何猶豫的告知了雙方家長。我十七歲的時候喜歡上了我的鋼琴老師，我一直希望他能帶我走。”

“爸知道了，就告訴我。我是必須要迎接利益聯(lián)姻的存在，再然后就是一場暗無天日的囚禁和毒打。從那天起，那個說過會帶我逃走的鋼琴老師，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了?！标愻~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望向很遠(yuǎn)的地方。像是那些回憶都生動的重現(xiàn)在眼前一樣。言畢，她漠然的轉(zhuǎn)過頭來看向我——

“爸去世的消息我要壓一天。壓到我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去處理他死訊公布于世的山崩海嘯。”

“嗯。”我的手在發(fā)抖，就連這一個字都是費(fèi)力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這是我和陳魚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深入談話。與我們死去的親人一墻之隔，與我們彼此千里之外。

“我只希望你知道，我的恨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你恨我那么多。而這種恨伴隨著里面的那個男人死亡，終究沒有意義了。”

我的父親，陳尊龍。原名陳國良。他本來就不是管得住下半身的男人。憑借著自己優(yōu)越的外貌，和傲人的黃金比例如名模一般的身材。收獲了不少千金的傾慕。

但是他唯一認(rèn)真的談過，付出過自己的。只有自己的初戀——羅森蔓。原本情根深種，奈何情深緣淺。那個時候，她和他各種一個階層的鴻溝。她是名門望族的大小姐。他是鮮衣怒馬的翩翩佳公子。但是。他無父無母，孤身一人。難免被人針對。貶低。

高鼻深目。皮膚白皙的他，在那個腐朽落后的年代里。就是一個“雜種”更何況，自己沒有父母無依無靠。就如同“身世浮沉雨打萍。”

羅森蔓。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新文化青年。

自己。一個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戲院小學(xué)徒。即使一場?蝴蝶夫人?讓自己名聲大噪。

從此事業(yè)如日中天。讓宋麗玲這個名字火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國。

在那個年代。羅森蔓跟尊龍都是如同蝴蝶夫人一般敢于擺脫世俗束縛的“自由戀愛的先驅(qū)者?！钡巧环陼r。偏偏相遇在那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里?！绷_森蔓結(jié)婚的前一個夜晚。自己去了一個經(jīng)常跟她幽會的小旅館。就在那個狹小逼仄的單人床。

兩個彼此相通的靈魂，相擁而泣。和衣而眠。

那一夜。是彼此的初夜。亦是彼此的初戀。

在那個狂風(fēng)暴雨的夜晚，兩個寂寞的靈魂。初試云雨……打破了世俗的桎梏。如同亞當(dāng)夏娃一般。偷嘗禁果。

那一夜……過后。二十一歲的羅森蔓身著一身潔白的婚紗。從12樓縱身躍下……

“羅森蔓走了，笑著走的。沒有淚水。只剩下了人們對這個鮮活生命的逝去而感到惋惜?！?/p>

羅森蔓留下了一封絕筆信。是給他的。

信里只有短短的幾行字。字字泣血。行行錐心。

“國良。蔓走了。你不要為我傷心。你送我的拿兩尾紅色金魚，昨天一早兒，死了一尾……我想著，那一尾早就該隨它去了的。也許是你我今生無緣。國良。如果有來生。忘了我，找個愛你的好女人，好好生活罷?！?/p>

陳國良，穿著一身黑西裝一路狂奔。衣襟上別了一支紅色的姬金魚草。

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至死也沒有告訴她。姬金魚草的花語是“請察覺我的愛意?！?/p>

他抱著羅森蔓已經(jīng)冰冷僵直的尸體?？薜南駛€瘋子。他再也不顧及大街上來往的人們。對他投來的異樣目光。

“這個荒唐的家所有荒唐的牽絆，現(xiàn)在都沒有意義了。葬禮訂好時間后，我會通知你，葬禮之后，就不必再見面，我們，就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p>

羅森蔓的父親當(dāng)初就是這樣對陳國良說的。

萬萬沒想到。多年以后。同樣的話，卻是出自自己親生女兒的口中。也許這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