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側(cè)院的門扉，內(nèi)室依舊靜謐，唯有紗罩下的燭火輕曳，將如眉沉睡的身影溫柔籠在一圈暖暈里。

我放輕腳步走到榻邊，懸著的心在看到她均勻起伏的胸口時，才悄然落回原處，她依舊昏睡著，眉宇間凝結(jié)著深重的疲憊。

我無聲地坐在榻沿，目光流連在她臉龐，仿佛要將這失而復(fù)得的每一寸，都細細鐫刻進心底。

猝然間，她睜開了眼，視線觸及我的剎那，猛地起身撲來，聲音帶著初醒的沙啞，“朱第....！”

她深深埋進我懷里，喃喃低語：“昨夜…那些不知道是什么人，追我追的好緊，那時我心中想著，若是被他們抓去，或出了意外，就再也……見不到你了，不過幸好遇上了你了。”

隨即，她微微退開身子，指尖撫過我的臉頰，又不經(jīng)意的撥弄著我散落鬢邊的發(fā)絲，困惑地蹙眉：“你為何……這般打扮？看起來好奇怪。”又環(huán)顧四周，驚疑更甚：“這里是哪里？怎么感覺怪怪的?！?/p>

望著她一如從前初入王府失憶時的懵懂模樣，我心中微動，語氣溫和而耐心解釋道：“這里是燕王府，是我們的家，往后，你便安心住在此處，與我一同生活，可好？”

“我們的……家？” 她愈發(fā)茫然，起身下榻，上前幾步，疑惑的打量著全然陌生的環(huán)境。

“我……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我只記得你向我求婚，可我們究竟是什么時候結(jié)的婚呀，難道……是我忘了？”

她轉(zhuǎn)身見我目光灼灼的看著她，便走回我身邊，拉著我的胳膊，眼神里有著無助與困惑。

“朱第，我是不是忘記了許多事？”

我反手覆上她冰涼的手背，溫聲道：“無妨，你只是撞傷了頭部，只需按時服藥，過一段時間就會好的?！?指尖微微收緊，傳遞著無聲的支撐，“何況……不是有我在你身邊。”

“嗯……” 她輕輕應(yīng)了一聲，神情明顯舒緩了許多，人也放松下來，她重新坐回床榻，依賴地靠著在我身旁。

“你說的對，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什么都不用擔心?！?/p>

我擁著她，抬手用指腹極輕地拂開她額前微亂的碎發(fā)，動作輕柔得像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寶，心中更是暗自慶幸，慶幸重活一世，還能與她相逢，慶幸當年一時心軟，將她留在了王府，甚至慶幸，命運讓她遇到的人是我，而非其他任何人。

見我怔怔的凝視著她，她那雙清亮的眸子浮起了一層困惑的霧氣，在燭光下閃爍不定。

“朱第，你……好像同以前有些不太一樣了?！?/p>

我心頭猛地一窒，莫非，她現(xiàn)在就已察覺自己錯認了人。

“如何不一樣了？”

她的目光透著一種孩童般純粹的困惑，細細用手描摹著我的眉眼、鼻梁、再到下頜的輪廓，最后落在我緊抿的唇上。

她低聲喃喃著，語調(diào)里帶著一絲不確定，“你的眼神，似乎比以前深邃了許多....，像是藏了許多看不懂的東西?！?/p>

我凝視著她那雙清澈的眼眸，心底悄然漫上一陣無聲的苦澀，如眉此刻的目光，滿含依賴，口中輕喚的“朱第”，是她記憶深處的那個愛人，并非此刻擁著她的我，是她透過我這張相似的臉，一個模糊的影子，承載著她對另一個人的思念與眷戀。

縱然知曉，未來的我們將會相守一生，共歷悲歡，育下兒女，走過歲月的山高水長，但此時此刻，胸腔中那份鈍痛卻依然如潮水般蔓延，無法抑制。

可我該如何告訴她真相，告訴她，我并非她記憶中的那個人，卻是未來陪伴她一生的人，若此時告訴她真相，那些未來曾經(jīng)歷的種種，是否還能如期上演？

我不敢賭，那些前世錯過的遺憾，那些錐心刺骨的分離，讓我更不愿，輕易冒任何可能會隨時失去如眉的風險。

“傻姑娘，”我壓下心中翻涌的情緒，溫聲哄著：“你呀，定是傷后的驚悸未消，生出錯覺了，你只需記得，我是你的朱棣，這里是你我的家，這就夠了，旁的，慢慢都會想起來，想不起來也無妨。”

“嗯，”她輕輕應(yīng)了聲，又往我懷里依偎的更緊了些，“朱第，有你在，真好?！?/p>

我將她往臂彎里摟緊些，柔聲道：“我會一直都在，一直都會守護你，保護你，也絕不讓你再受半分委屈。”

聽聞我的話，她從我懷里起身，眉眼間帶著一絲嗔怪，“你保護我？怎么會是你保護我呢，你又不會武功，明明是我保護你才對?！?/p>

看著她認真的模樣，憶起往昔，她也是這般信誓旦旦的，說要會保護我一生一世，心頭一暖，寵溺的捏了捏她的臉蛋，順著她的話柔聲道，“是，是，你保護我。”

她被我捏得臉頰微紅，卻沒躲開，反而順勢往我懷里蹭了蹭，像只溫順的小貓，那份全然的依賴，像一根柔軟的藤蔓，纏繞著我的心。

我輕輕擁著她，目光卻越過她發(fā)頂，投向窗外沉沉夜色，那語氣似是對她的承諾，又像是對自己低語。

“你叫柳如眉，是我朱棣此生深愛的女人，不論何時何地，無論未來發(fā)生什么，你只需記得，我對你的這份心，是真的，此生不渝?！?/p>

許是頭部受傷的那片淤血作祟，亦或是躲避追殺的疲憊，讓她的精神依舊有些萎靡。

“唔.....，”她含糊的應(yīng)著我，眼皮漸漸沉重，身體更緊的依偎在我身上，尋找著最舒服的姿勢。

“睡吧?！蔽曳湃崃寺曇?，輕輕拍撫著她的脊背，“我守著你，這里是燕王府，很安全，再無人能傷你分毫。”

“燕王府……”她在半夢半醒間呢喃著這個陌生的名字，眉頭無意識地微蹙，像是在記憶的迷霧中徒勞地搜尋著什么線索。最終，疲倦戰(zhàn)勝了一切，她沉沉睡去，呼吸變得均勻綿長。

燭光在她恬靜的睡顏上投下溫柔的陰影，我維持著被她倚靠的姿勢，指尖撫過她微蹙的眉心，試圖將她的不安抹平。

“如眉，”我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在她發(fā)頂?shù)驼Z，“無論是那些藏在暗處的刀光劍影，還是命運布下的重重迷障，我都會一一擋下，我亦不會讓任何人將你我二人分開?！?/p>

懷里的人輕輕動了動，呢喃了句什么，像是在說夢話，我低下頭，目光落在她微微上揚的唇角上，那抹淺淺笑意令我心頭一暖，幾乎不假思索俯下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

我立于庭院深處，目光沉沉地鎖著那扇透出微弱暖光的窗欞，夜色中，我的聲音清晰而冷冽，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

“從今日起，她便是本王的柳妃，亦是這王府未來的女主人?！?目光緩緩掃過垂手侍立一旁的小平與小北，字字千鈞：“爾等敬她，當如敬本王。明白么？”

小平與小北心頭一凜，齊聲應(yīng)道：“是！奴才明白！”

短暫的沉默在夜氣中彌漫，我頓了頓，似有一層寒霜覆上眉宇，補充的命令帶著斬釘截鐵的冰冷：“還有，未經(jīng)本王允準，任何人不得擅入此院打擾柳妃清凈，尤其……季淑妃?！?/p>

最后三個字，刻意放緩，卻重若磐石，敲在寂靜的庭院里。

小平與小北對視一眼，更深地垂下頭去，聲音帶著敬畏的緊繃：“是！謹遵王爺諭令，絕不敢有絲毫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