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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的夏至日最是難熬，蟬鳴聲裹挾著熱浪穿透雕花窗欞。坤寧宮正殿里，瑯?gòu)靡兄堵葩氉咸疵廊碎剑[白指尖輕輕撫過八九個月大的孕肚，冰裂紋瓷盞里湃著的酸梅湯沁出薄薄水霧。

"主子，欽天監(jiān)遞來吉日單子。"素心捧著鎏金托盤輕步上前，又琴已將冰鑒往榻邊挪了挪?，?gòu)闷骋娡斜P上明黃緞面，鳳眸微挑："擱著吧，內(nèi)務(wù)府送來的封后吉服紋樣可核對過了？"

話音未落，忽覺腹中一陣抽痛。瑯?gòu)眠u光遞來的錦帕，冷汗順著抹額上的東珠往下淌。尋意已疾步往殿外去喚太醫(yī)，檐下鎏金銅鈴被撞得叮當亂響。

"主子莫慌，產(chǎn)房早備下了。"素心扶住瑯?gòu)檬直?，又琴往她腰后塞進軟枕?，?gòu)猛┕偶苌夏菍Μm瑯彩嬰戲圖瓶，忽想起三日前青櫻在御花園攔轎請安時，鬢邊那支不合規(guī)制的點翠鳳釵。

劇痛來得又急又密，瑯?gòu)靡ё∨磷硬豢铣雎??；秀遍g聽見弘歷的明黃袍角掠過屏風，他身上的龍涎香混著產(chǎn)房血腥氣，熏得人幾欲作嘔。

"恭喜皇上！是龍鳳呈祥！"接生嬤嬤的賀喜聲里，瑯?gòu)妹懔Ρ犻_眼。襁褓中兩張小臉紅如珊瑚，永璉的哭聲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而落。弘歷接過孩子時指尖發(fā)顫，明黃襁褓映得他面色發(fā)青——富察氏嫡子的分量，終究是太重了。

三日后晨起梳妝，瑯?gòu)脤︾R撫過依舊平坦的小腹。搖光捧著密報進來時，殿外海棠正落得紛紛揚揚。

"延禧宮那位昨日戌時三刻，往太醫(yī)院討要過麝香。"搖光壓低聲音，"奴婢已讓趙太醫(yī)換了艾葉。"

瑯?gòu)媚砥鹇葑喻烀杳?，鏡中鳳目寒光凜冽："把本宮妝臺上的青玉香爐賞給青櫻格格，就說...夏日蚊蟲多，焚些艾草最是驅(qū)邪。"

午后弘歷來時，瑯?gòu)谜号鴵u床里的永璉。皇帝的目光在嬰孩繡著龍紋的襁褓上停留片刻，忽然道："皇后產(chǎn)后虛弱，六宮事務(wù)不如暫交..."

"皇上忘了，臣妾是先帝爺親賜的嫡福晉。"瑯?gòu)煤Υ驍?，將璟瑟遞到弘歷懷中。嬰孩突然啼哭，弘歷手忙腳亂的模樣惹得素心低頭忍笑。窗外忽起驚雷，暴雨打在琉璃瓦上，蓋過了延禧宮方向瓷器碎裂的脆響。銅胎琺瑯自鳴鐘敲過七下，素心捧著纏枝蓮紋瓷甕進來換冰。碎玉般的冰碴墜入青銅鑒中，驚醒了睡在碧紗櫥里的永璉?，?gòu)檬疽馊槟覆槐厣锨?，親自將金絲軟枕墊在長子頸后。

"延禧宮今晨往壽康宮送了三卷手抄佛經(jīng)。"搖光將銀匙浸入安胎藥碗試毒，"太后娘娘賞了青格格一匣子南珠。"

瑯?gòu)镁椭智俚氖置蛄丝谒幹?，鎏金護甲劃過永璉襁褓上的十二章紋："把上月暹羅進貢的螺子黛分六匣賜予各宮。"她望著鏡中九尾鳳釵垂下的流蘇，"延禧宮那份，讓內(nèi)務(wù)府用青緞盒子裝。"

暴雨初霽的黃昏，海蘭提著雕漆食盒在宮道轉(zhuǎn)角與趙太醫(yī)撞個滿懷。羊脂玉鐲在青石板上碎成三截時，藏在桂花糖糕里的紅麝粉正被素心埋在坤寧宮西墻的羅漢松下。瑯?gòu)寐犞鴮ひ夥A報，將鎏金拔子往錯金博山爐里添了勺蘇合香。

三日后太后千秋宴，青櫻鬢間南珠在宮燈下流轉(zhuǎn)著冷光?，?gòu)枚俗P座，看璟瑟抓著弘歷袍角討要酒釀圓子。當海蘭捧著紅珊瑚盆景上前賀壽時，素心適時打翻的梅子湯，正正潑在那雙繡著并蒂蓮的軟緞繡鞋上。

"青格格調(diào)教的人，到底欠些火候。"瑯?gòu)寐唤?jīng)心撫過點翠護甲，瞥向海蘭浸濕的裙裾。太后腕間佛珠突然斷裂，滾落的檀木珠子驚得青櫻打翻茶盞——那潑在明黃地毯上的，赫然是止嘔的竹茹湯。

弘歷手中酒盞重重落在案上。瑯?gòu)煤⒂拉I遞給乳母，鳳尾裙逶迤過滿地狼藉："傳本宮懿旨，延禧宮侍女御前失儀，罰至辛者庫浣衣三月。"她轉(zhuǎn)頭看向面色蒼白的青櫻，"至于青格格...本宮瞧著慈云館佛經(jīng)尚缺人供奉。"

更漏聲里，搖光將浸過艾葉的帕子敷在瑯?gòu)猛箝g。素心低聲稟報趙太醫(yī)已調(diào)往盛京，又琴正帶人更換延禧宮全部窗紗?，?gòu)猛R中映出的嬰戲圖屏風，忽聽得外間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皇后倒是愈發(fā)慈悲了。"弘歷指尖拂過案上未蓋鳳印的折子，那是他欲晉青櫻為嫻嬪的請封奏疏?，?gòu)脧娜輰Z福的虎頭鞋收進檀木匣，鎏金護甲敲在青玉香爐上錚然作響："皇上可還記得潛邸時的合歡酒？如此，甚是美味，本宮許久未喝，甚是想念。"

驚雷炸響的剎那，瑯?gòu)梅置骺匆姷弁跹鄣组W過的忌憚。她笑著將永璉的滿月金鎖放進弘歷掌心，東珠耳墜掃過男人顫抖的手背。雨幕深處，延禧宮新?lián)Q的茜紗窗上，正映出海蘭浣衣歸來時一瘸一拐的身影。七月流火時節(jié)，瑯?gòu)猛b里逐漸融化的雪山寒玉，鎏金護甲輕叩青玉香爐的狻猊蓋鈕。素心捧著尚宮局新制的秋裝進來時，正聽見延禧宮方向傳來悠長的誦經(jīng)聲。

"青格格這半月抄錄的《地藏經(jīng)》，倒是比先前工整許多。"搖光展開孔雀藍妝花緞宮裝，襟前五爪行龍紋在日光下泛起金芒?，?gòu)弥讣鈸徇^袖口密繡的萬字不斷頭，忽聽得外間傳來瓷器碎裂聲。

海蘭跪在丹墀下收拾琺瑯碎片時，發(fā)間銀簪上歪斜的喜鵲登梅格外刺眼。瑯?gòu)檬疽鈱ひ鈹r住欲出聲呵斥的又琴，鳳眸掃過小宮女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慈云館的《法華經(jīng)》還缺個捧經(jīng)童子，珂里葉特氏，也算是贖她一身罪孽吧。"

暴雨將至的黃昏，青櫻捧著鎏金供盤來請安。瑯?gòu)闷骋娝箝g新添的伽楠香珠，忽然輕笑出聲："這十八子的講究，青格格怕是記岔了。"素心適時掀開錯金博山爐，露出內(nèi)里將熄的艾草灰。

弘歷踏著驚雷進殿時，正聽見瑯?gòu)脺芈暦愿溃?把先帝賞的伽楠念珠賜予青格格。"他望著青櫻瞬間慘白的臉色，龍紋皂靴碾過地上未掃凈的香灰——那里面分明混著幾縷未燃盡的紅麝線，青櫻眼中含淚，眼中仿佛只剩弘歷一人身影，如此的無依無靠，楚楚可憐，弘歷啞然許久，還是默不作聲離去。

永璉璟瑟抓周宴上，青玉香爐騰起的蘇合香裹著十二扇嬰戲圖屏風。海蘭呈上的百子千孫被突然被竄出的雪團兒抓破，素心驚呼著抱起波斯貓，露出錦緞里層暗繡的斷頭蓮?，?gòu)脫芘Z瑟項圈上的東珠，看趙太醫(yī)顫抖著指出被浸過夾竹桃汁的絲線。

"到底是畜生不懂事。"瑯?gòu)脤⒀﹫F兒交給乳母，鳳尾裙裾掃過癱軟在地的海蘭。青櫻鬢間伽楠珠突然斷裂，滾落的香珠正巧跌進鎏金狻猊香爐，騰起的青煙里混著奇異的甜腥氣。

三更漏斷時，瑯?gòu)猛t(yī)呈上的香灰驗單，護甲劃過"蛇床子"三字。又琴領(lǐng)著內(nèi)務(wù)府的人更換延禧宮窗紗的聲響驚飛了夜鴉，素心低聲稟報青櫻徹夜抄經(jīng)的消息?，?gòu)脤⒂拉I的虎頭鞋放進檀木匣，忽然聽見西暖閣傳來璟福的啼哭。

弘歷披著夜色闖進來時，瑯?gòu)谜冒菟畠羰??；实鄣哪抗饴舆^妝臺上未收起的香灰驗單，最終停在搖光捧著的青玉香爐上。"皇后..."他喉結(jié)滾動著咽回后半句，明黃寢衣下擺沾著延禧宮特有的沉水香。

瑯?gòu)眯χ鴮Z瑟的襁褓遞過去："皇上可要抱抱我們的璟瑟??？"暴雨砸在琉璃瓦上的聲響蓋過了帝王嘆息，檐下鐵馬突然叮當亂響，“驚”得素心失手打翻盛著蛇床子的金釉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