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雨漸漸小了,云散月出,淡薄的月光將群山籠罩。
雖是大半晚上沒睡,又在雨里走了這樣許久,然而尤川卻看得出來,印流光心情大好,甚至腳步都比來時輕快不少。
已然至了深夜,山中鳥獸皆靜,倏忽間有些涼意攀上后背。
而這涼意之中……尤川略一蹙眉,似乎還攜著一份殺氣。
深山之中本就人跡罕至,這個時間除了他們兩人偶然進(jìn)入,還會有什么人在此?
掌風(fēng)忽至,尤川閃身避過,本想即刻回?fù)?,卻見那道身影直向印流光而去。
既是如此——尤川瞬間卸下防備,雙手環(huán)在身前,甚至靠邊退了兩步,后背倚上一棵粗樹。
看人熱鬧果然是件痛快事。
印流光被突如其來的攻擊打懵了片刻,然只是這片刻的功夫,她就反應(yīng)過來,一個肘擊打過去。
那人沒想到她反應(yīng)這么快,腹部受到重?fù)?,被逼退兩步?/p>
站定后他又揉身上前,看架勢是直沖她腰間的蜃珠而去。
臨場激斗,印流光本就不是吃虧的性子,見人要搶自己的東西,更是怒從心頭起,出招的時候招招致命。
尤川在一旁看著,一邊心下評價道,這姑娘的身法不錯,但對面也是個難纏的角色,這一場勝負(fù)倒是難以預(yù)料。
但顯然此人的目的并不是攻擊印流光,三拳虛招,最后卻突然變招,探手下抓,一瞬間將她腰間的蜃珠扯落。
印流光瞬間勃然大怒,飛起一腿向那人踢過去。
但那人得了蜃珠,已然運起輕功飛速后掠,霎時間與印流光拉開了數(shù)丈的距離。
見人跑遠(yuǎn),印流光竟也不追,理了理衣衫遂與尤川道:
印流光走了。
尤川甚覺奇異,走了——這就,走了?
像是看出了尤川的疑惑,印流光無所謂一般解釋道:
印流光一顆三流蜃珠,丟了也就丟了——就當(dāng)我今日沒進(jìn)過山,未見到這顆蜃珠,如此,皆大歡喜。
末了轉(zhuǎn)向尤川,似是警告一般地開口:
印流光不準(zhǔn)向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否則割了你的舌頭。
*****
雖然按照印流光的說法,只是丟了一顆三流蜃珠,但很顯然,她并不高興。
眼角眉梢耷拉著,嘴也氣得直鼓,與方才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說是喜形不于色的,不過誰平白無故遭人橫搶了千辛萬苦得來的東西還能高興的起來。
是以印流光一路跟在尤川身后不遠(yuǎn)處,整個人懨懨的不說話,臉掛的比任何時候都要難看。
然而走了沒多久,尤川聽到身后腳步驟息。
他察覺不對,扭頭看向印流光。
就見她與先前的淡然已完全不同,一雙桃花眼瞪大,滿臉呆滯的驚詫。
想來是遇到了什么不可置信之事,那種頭皮發(fā)麻太陽穴狂跳的感覺,尤川甚至可以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來。
想了片刻他還是決定詢問一下:
尤川你怎么了?
印流光半晌不答話,只瞪著眼睛盯著地面,呆愣愣地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良久,尤川才聽她顫抖著說了一句:
印流光我的金鈴丟了。
聲音不大,但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面對大人,已經(jīng)嚇得六神無主。
尤川想起來,方才去取珠子的一路上,的確隱約聽到了清脆鈴聲,而這回來的路上,卻也的的確確比去時安靜了。
看她這副樣子,想來這金鈴是不得了的東西。
印流光又愣了片刻,忽然間一轉(zhuǎn)身又往山里走。尤川見狀急忙拽住她手腕:
尤川雨剛停,此時山中危險,不能去。
剛說出這話他就后悔了,人家是山鬼,還是王座,輪得到他操這份心。
果然,就見印流光緩慢地回過頭,嘴角帶著幾分譏諷的笑意:
印流光我是山鬼。
說罷抬腕一甩將他的手甩開,直直往山里走去。
*****
一夜之間連進(jìn)兩次深山,尤川覺得這活真心干不來。
等他回去一定把義父酒窖里的酒都搬空。
這會兒的雨又稀稀疏疏落下來,印流光急行的速度快,雨便如針一般細(xì)細(xì)扎在她臉上,陣陣生疼。
身為山鬼王座,夜行山間是基本功,而那方才搶了她東西的人亦不敢點火照明,速度便慢了下來,不多時竟真的被印流光追上。
印流光敢偷金鈴——
印流光提氣呵了一聲,腳蹬樹干飛身上前,
印流光想死是吧!
那人知道不妙,也提前有了準(zhǔn)備,找準(zhǔn)時機從高處落下,瞬間鉗住她肩井大穴,同時以膝蓋狠撞她后背命門,瞬時將她打落。
這一招巧勁與狠勁齊打,印流光從未吃過這樣的虧,痛的栽在地上,一時半會兒竟連站都站不起來。
那人似乎是終于起了殺心,將她壓在地上,一邊膝蓋抵著她胸口,死死往泥地里摁。
先是遭了人的毒打,又被人以如此生硬的力道摁死,印流光深覺今日出門定是沒看黃歷,若死在這里屬實不幸。
胸腔里最后一口氣也終于耗盡,印流光決定認(rèn)命,死在這里固然不好看,但這回的確是她大意。希望她師父和那幾位姑婆能早日得到消息,查出殺她的兇手,好叫人嘗嘗山鬼的手段。
想到此處她便要恍然暈過去,耳邊卻驟然傳來一聲鷹嘯,頗有幾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