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與山同脈同息——尤川這會兒才明白。
果然在山腹之中,原本已經(jīng)氣若游絲的印流光只休息了沒多久的功夫,就緩過了神。
意識清醒,印流光發(fā)現(xiàn)自己幾乎是躺在人身上,也知道有些不好意思,便要撐著坐起來。
尤川心說中原人就是麻煩,這什么男女有別的禮儀之事,在這種生死攸關(guān)的時候,就不能靠邊放一放嗎?
不過好在印流光還沒什么力道,試了兩下都失敗了,便還是老老實實半躺著。
片刻她道:
印流光扶我起來。
尤川問她:
尤川你當(dāng)真無妨?
印流光搖頭,一邊向山壁再走,探手摁上,緩緩閉目。
還是如同前幾次一般,山壁打開,三人走了進去。
再一路上,印流光再沒說過什么,雖然額上冒了冷汗,臉色慘白如雪,也絲毫無話。
看得尤川亦是心軟了片刻。
預(yù)備剖第九重時,印流光整個人幾乎已經(jīng)倒在尤川身上,連手都抬不起。
尤川忽然間會意,抓起印流光的手便往山壁上摁,那一瞬間,他仿佛能通過她的手,感受到山的呼吸與震顫。
這是何其強大的力量,來自自然,永不可能消逝,也永不可能為人所用。
*****
尤川知道“九”這個數(shù)字在中原文化中向來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天地再大,也大不過九州。
是以下到第九重,情形也與前頭無可轉(zhuǎn)圜不同,這空洞豁然開朗。
侯卿感嘆:
侯卿實在是少見,我要將它記下來。
說罷不知從哪里掏出沾了墨的筆和一本冊子,騰空就在那書寫。
印流光和尤川又交換了一個詭異的眼神,隨即又紛紛表示了然。
——有些事它不合理,但一旦發(fā)生在侯卿身上,就分外合理。
兩人便不再管侯卿,尤川問印流光:
尤川你確定山膽在此處,不用再剖一層了?
印流光我確定。
印流光將整個石室細細打量,
印流光再深我也剖不下去了。
說到此處,她的話頭堪堪一頓,目光緊盯著頭頂?shù)囊惶帯?/p>
尤川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霎時便明白了。
頂上有一處的石壁與旁的不同,略微有些半透明,隱約能瞧見里面似藏了什么東西。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尤川在那里!
印流光在那里!
印流光訝異地瞥了尤川一眼,心說就這兩日的功夫,他跟著自己學(xué)了不少,看來自己啟發(fā)人的本事很有一套,往后一定是一個春風(fēng)化雨的好師父。
尤川按下印流光的肩:
尤川我來。
說著話的功夫,尤川三兩下飛身躍上,苗刀出鞘,狠厲地往那處一劃。
清脆聲響,山壁卻半分不見有破碎跡象。
尤川落回至印流光身旁,沖她搖了搖頭。
印流光抬眼思忖片刻,道:
印流光借我墊腳。
這個高度,尤川估摸著以自己的身高還差了幾分,于是當(dāng)即略過身去點了侯卿的穴,將印流光扶上他肩。
印流光站穩(wěn)腳,抿著嘴偷笑,心說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如今尤川也學(xué)壞了。
再伸手時便夠到了那處山壁,掌心的血還剩,印流光將手貼上去,倏然覺得掌心一陣冰冷涼意。
她也不知道要放多久。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她覺掌心有東西跳動,入手是柔軟冰冷,印流光捏了捏。
印流光拿到了。
尤川伸手接她:
尤川下來的時候小心些。
印流光正要往下跳,卻不想侯卿自己解開了穴道,使壞一般抖了抖肩膀。
這一抖倒是將印流光抖了下來,足下一滑,堪堪從半空摔了下去。
尤川嚇了一嚇,霎時躍起,將印流光接入懷中。
印流光眸子驟然一縮。
雖說這幾日兩人熟悉了些,但自進了山里,這肢體接觸也頗為頻繁了吧。
落地后印流光急忙掙脫,清了清嗓子立遠了一步。
尤川也知道山膽是山鬼家的重要東西,以自己的身份詢問并不妥當(dāng),是以便也不問,就站在一旁看著印流光將它收好。
印流光好了。
印流光將之收拾妥帖,
印流光我們出去。
*****
重新剖山回出去,也費了好一番功夫。
印流光雖表面上顯得不屑,然心底里已經(jīng)暗罵了一路,心說著這輩子再叫她剖山,她是萬萬也不可能去了。
絕不。
重回地面仿若隔世,樹枝間透過的微光都顯得格外刺眼。
尚未來得及長嘆一聲,尤川便覺肩上一重,下意識伸手一攬,那人便靠到自己身上。
尤川印姑娘?
印流光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昏了過去。
想來也是的,受了重傷未得到過休息,剖了兩遍山體力耗盡,這會兒她的人整個簡直像是從水里撈起來的,混身上下都被汗?jié)裢噶恕?/p>
尤川一默,想著將她抱起來先帶回萬毒窟將養(yǎng),然這動作尚未做下,便聽一人冷然道:“把她放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