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鉤,懸掛于蒼穹之上,圣潔,不容玷污。
可偏有一抹血又刺得人眼生疼。
一個男人背影蒼涼,宅院里并不安靜,嬰兒的啼哭聲,侍女的驚叫聲,茶盞的破裂聲,紛紛嚷嚷,讓人心頭煩得很。
他忍著,忍著...
忍你妹啊,TM的老婆都快死了,還TM的禮儀廉恥,難道老婆最后一面他都見不得嗎?
“哐啷”,門被撞開,齊刷刷的,門外侍女跪了一地,產(chǎn)婆驚恐地回頭,身子有些抖,“啪嗒”一身跪在了地上。
“完了”他腦子里一片空白。
他沒有理縮成一團的產(chǎn)婆,顫顫巍巍走到床邊,床上的女子儼然有些狼狽,整個人似是從水里撈出來一樣,即使這樣,她還是注意到了外面的動靜,眼皮昏沉沉,人影模糊,嗓子里燒了火一樣疼:“夫君?!蹦凶釉缫褱I流滿面:“是我,我在,別怕。”女子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是妾身不爭氣...”
“你沒有,你不是,每個母親都是偉大的,每次生孩子都是一次性命的博弈,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我明知道這樣的風(fēng)險,這樣落后的醫(yī)療條件,可我還是那么做了...是我太自傲,你有什么錯,明明輸?shù)娜耸俏野?,可偏偏賭注是你的命。”
女子笑得溫婉:“老爺又在說些妾身聽不懂的話了。”
男子被炸醒:“對,我還沒告訴你我的秘密,我們夫妻半生,你不想知道嗎,你堅持一下,我講給你聽,我講給你聽好不好,其實我是...”
白皙的手慢慢垂了下去,可他沒有停止:“其實我是一個穿越者,我穿至此處三十余載,不能回去是我此事之憾,可得此良妻亦是我此生之幸…”
匆匆而至的女子停在門口,燭影搖曳,已然舞一曲別離,她遲疑了一下:“父親。”
語言在此刻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她走過去,跪在了床邊:“母親?!?/p>
一層簾幕,一道陰陽,生死之隔。
仿佛默契般,兩人不再言語,嬰兒早被安置了下去,房間里靜的可怕。
“我記得,你小時候,最怕鬼怪。”
“不怕了,以后都不會再怕了。”少女輕聲應(yīng)答。
“可你母親怕啊?!?/p>
“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怎么辦啊?!?/p>
“萬一她遇到什么心眼不好的鬼怪,怎么辦啊?!?/p>
“父親…”
男子長呼出一口氣:“放心,為父還沒這么脆弱,不會丟下你們姐妹二人撒手人寰的?!?/p>
“……是,父親,那妹妹怎么辦?”
聽至此處,男子心里油然騰出一股怒火,卻又被一股無力感澆滅,閉緊了眼:“阿若拼死生出來的孩子,愿上天保佑她幸福美滿,一生順?biāo)?,便喚作桑跋星吧。?/p>
女子苦笑:“父親,你又何必去為難一個小丫頭,母親拼死生出來,定不想您如此…”
男子大怒:“你懂什么,你個黃毛丫頭懂什么?。磕阕鳛樽优?,對母親的死無一絲痛心,只在意那害死了你母親的仇人?你心是怎么長的?”
女子頓時有些不知所措:“我只是…覺著活著比死了更難受,妹妹就這么來到這世界,她什么都沒做錯,她也是承載著父親母親的希望和喜悅來到這世界,您卻…把她當(dāng)喪星處理,您對得起她嗎?對得起母親嗎?”
女子的語氣也激動起來,甚至忘記用謙詞:“你明知道桑家手握兵權(quán),連當(dāng)今陛下都要忌憚幾分,可你還是任由母親懷上了另一個孩子,這里面難道沒有你的私心嗎?回答我!”
女子克制地說著,幾乎破音:“你可知,正是妹妹的出身,才保住了桑家上下幾千口人的性命?只有男子才可繼承衣缽是嗎,可這一份衣缽,讓陛下憂心忡忡,您真的認(rèn)為母親的死是正常的嗎?我親眼看到有一個侍女在母親的藥湯里下藥,可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早就來不及了,母親讓我瞞著你,不要讓你擔(dān)心,而你,你天天教育我說男女平等,可在你心里,男女真的平等嗎?沒想到,您這樣的大將軍,也不過是一介懦夫,連錯誤都不敢承認(rèn)撒在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上,您不覺得您很可悲嗎?”
桑跋星,掃把星,大女兒如此聰明,又怎么看不出他那點心思,仔細想想,在這里三十年,他的思想也在不知覺中被同化,桑父的嘴角張開又閉上,是啊,自己這樣,和網(wǎng)上那些,給孩子取名叫招娣的父母又有什么區(qū)別。
“罷了罷了,你和你阿母都只一字,你妹妹便隨你們,名作桑祈。”
房間再次陷入沉默,黑夜以銳不可當(dāng)之勢吞沒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