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蒙特祖瑪控制了王權(quán)后,對權(quán)貴的打壓就從未間斷。
詭異的是所有貴族似乎都把自己定位成了待宰的羔羊,幾乎無條件的接受一切“不公平”的對待。
就連埃利蒙家族也并未表露出反抗——那個老奸巨猾的掌權(quán)人一定在謀劃些什么。
重新陷入新一輪調(diào)查的蒙特祖瑪又把自己埋進了小山高的奏折里,把自己的行程推了又推。
雷德始終陪在她身邊輔佐完成更加繁瑣的工作,他現(xiàn)在對這些事已經(jīng)駕輕就熟。
脫離奴隸的屈辱身份之后,這位未來陛下身邊的紅人立即走進了所有朝臣的視線,成為所有人都要敬畏三分的人物。
每當有沒眼力見的人意圖拿雷德的年齡找茬,總是會被(同樣是小孩的)王女一記眼刀震懾到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小孩怎么了?她照樣架空自己的國王親爹。(國王被她糊弄去度假了)
雷德看著她眉宇緊蹙的樣子有些擔心,到底沒把感到怪異的地方說出口。
事物都具有兩面性——所以獲得權(quán)利的代價就是失去自由。
音樂節(jié)結(jié)束后,蒙特祖瑪已經(jīng)整整一個月沒有處理自己的事了,幾乎很少出過書房。
盡管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fā)展,但雷德還是感到不安——直覺給他一股強烈的危機感。
好像有什么脫離掌控的事馬上就要發(fā)生了。
是貴族嗎?可是探子反復觀察了很久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p>
異族的教育政策都已經(jīng)重新落實了,孩子們獨自上了半個月的學,也沒有發(fā)生什么危險。
是他想多了吧。
雷德如此安慰著自己。
……
距離上次安迷修情緒失控已經(jīng)過了一個月,在這期間金沒有再主動找過他。
一方面是,人類都需要情緒的緩沖期。
另一方面是,金的行程已經(jīng)排滿了。
研究所疑似人販子的事還沒有確定和帕洛斯父親有沒有關(guān)系,金還沒有做好面對帕洛斯的準備。
于是每當他算到帕洛斯要來找他的時候,都會躲去異族那邊,走之前向安迷修謊報自己的行程。
這樣兩個人都找不到他的位置。
另外,金還抽空悄悄連夜搭車回了一趟騎士殿,趁著夜色查看了一下菲利斯的情況。
不得不說這老騎士的感知真的很敏銳——要不是特意藏匿了氣息,金恐怕就要暴露了。
伸手虛按在老騎士手腕上,鋪天蓋地的不詳氣息幾乎是剎那間就裹住了金的手臂,很顯然是菲利斯的身體承受不住導致的詛咒蔓延。
金任由這股詛咒順著手指爬到小臂,面不改色的將指尖點在菲利斯左心口,透明白的干凈氣息如甘泉般一點點滋潤著他的身體。
詛咒在接觸到凈化力量的剎那消散殆盡。
只留下手臂上一塊猙獰的印記,像當初一樣仍然無法祛除。
幼金又是這樣……
金暗自嘆氣,他也沒想到人間也有這么麻煩的詛咒。
贊德就在隔壁,金沒有感受到理查德的氣息。
掐指一算,理查德每晚都會在森林里的神殿內(nèi)祈禱。
他身上的詛咒已經(jīng)被菲利斯吸收了大半,短時間內(nèi)應該不會有事。
時間太晚,金趕不上末班車,便直接徒手把空間撕開一條裂隙,一邁腳就回到了阿茲特星。
來的時候只想盡可能把自己融入人類這一種族,沒想到最快的星際列車也會耗這么長時間……
金回到房間倒頭就睡,第二天又投入了新的忙碌中。
安迷修仍然和以前一樣一早就去訓練場打靶練劍,平靜到好像忘了那晚上的事。
金也沒想去打擾他,專心規(guī)劃行程,提前預約了星際列車的位置,準備前往超能研究所獲取情報。
離開星球之后就能恢復原本的神形,但是小孩的身體更好用,金就沒解除封印。
就是研究所不愧是研究所,一路上偵查的全是高科技,金每次都是在隱匿和暴露之間來回橫跳,險之又險才能躲過去。
第一次潛入的時候應該正好是改造人實驗籌備階段,研究所內(nèi)反復進出的工作人員手里都拿著保險箱,金算出箱子里的東西都是來自各個星球的珍貴材料。
探聽到研究所的換班時間之后,金及時抽身回到了阿茲特星,中途還從星際商人那里買了不少其他星球的美食,奇形怪狀的糖果買的居多。
回去先分給了安迷修,然后找搬運機器人替他送了一些給帕洛斯。
接連三次前往研究所,他順藤摸瓜找到了他們的私人實驗室,但所有的合作商信息都指向“帕暗空”這個名字。
金以為自己只要找到真相就可以問心無愧的面對帕洛斯,但是又因為搜集的資料越發(fā)向他父親靠攏而感到更加無力。
他不準備干涉印加王族的命運,因此從未拿走研究所的任何一樣東西,所以沒被發(fā)現(xiàn)的同時——當然也沒有證據(jù)。
該怎么對待帕洛斯呢?他知道自己父親做過的生意嗎?
先不論他空說無憑,而且就算帕洛斯相信他的話又怎么樣呢?
如果帕暗空是不知情的,還可以安慰他是因為研究所太狡猾,沒有給合作方說明原委;但如果帕暗空知法犯法呢?帕洛斯會怎么想呢?
到時候他父親從富商變成人販子的同伙,金呢?毀滅別人家庭幸福的混蛋嗎?
金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發(fā)。
他好像有點明白人類為什么會優(yōu)柔寡斷了。
于是接下來的兩個月內(nèi),金將這件事擱置在一邊,將重點放在了阿茲特星王族內(nèi)部勢力的調(diào)查上。
如果不是為了在在未來的戰(zhàn)亂中順利轉(zhuǎn)移陣地,他也不會摻和那些錯綜復雜的麻煩事兒。
雖然自己能隨時脫身,但是無奈還有倆兒貨真價實的小孩呢。
……
時間如流水般在祥和美好的日子里一點點流逝著。
蒙特祖瑪早已習慣貴族們卑躬屈膝的態(tài)度,但也沒有對他們掉以輕心,從未在任何人面前松過口,一點權(quán)力都沒有放給他們。
但就是因為如此,雷德才作為旁觀者順藤摸出了更可怕的結(jié)果——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的目的只是為了混淆祖瑪?shù)哪抗?,整天來殿里晃也是防止她察覺到不對勁,壞了他們的計劃呢?
他試圖暗示祖瑪查探其他方向,以防貴族找了什么同伙,可是每次想見祖瑪?shù)臅r候,總會被異族的孩子們叫走,不是族長要找就是別的各種事務。
漸漸的他們見面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雷德咬了咬牙,決定自己去查這件事。
一個月又一個月,雷德用半年的時間印證了所有糟糕的猜測,同時也察覺到越來越近的窒息感。
他一路跑到祖瑪?shù)臅浚瑓s被門口的侍衛(wèi)攔住,強行闖進去才發(fā)現(xiàn)異族的志愿軍首領(lǐng)也在這里。
那位首領(lǐng)是半年前組織異族年輕人支援王女打擊貴族惡行的老將軍,從來沒有露出像現(xiàn)在這樣狼狽而焦急的神色。
雷德終于見到了消瘦許多的祖瑪。
小少女眉眼依然清冷,銳利,如同經(jīng)過打磨的利劍映出的寒光。
但也是疲憊的,沉重的,快要被一切壓倒的強弩之末。
她并沒有看他,而是輕輕一揮手,站在雷德身后的侍衛(wèi)便退下了。
“祖瑪,我剛剛收到消息……”他慌張而急切的開口,然后第一次被她打斷。
“雷德?!?/p>
她一步一步走下王座,解下身上的大氅,卸下提前戴上的沉重王冠,然后忽然放輕語氣,溫柔的一字一句的祈求,“很抱歉,不能實現(xiàn)答應你的承諾了……”
沒有殘忍,沒有戰(zhàn)爭,沒有壓迫的和平盛世……太過理想化,以至于忽略了現(xiàn)實。
“你跟著將軍,從諾曼森林走,可以搭上最后一班星際列車,金也在那里?!?/p>
雷德垂下晦暗的眸,一言不發(fā)。
“你聽我說,雷德,貴族和超能研究所的人聯(lián)手了,印加面臨的是……”她的聲音驟然中斷。
雷德猛然將她按在懷里,幾乎是急切而不加任何思考的,本能般的將她摟過——然后她聽到了少年劇烈的心跳……和利刃穿透腰腹,鮮血涌出的聲音。
她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到那位持刀刺殺的屠夫眼底令人陌生的冰冷和殘酷。
往日里和藹的老將軍,此刻眼底是異樣的暴虐和猩紅。
他的手,他的刀,沾滿了雷德的血。
少年強忍著痛苦,心疼的幫她抹去濺到臉上的血珠,下一秒手上就落滿了她從未掉下的眼淚。
然而只是那一剎那,她帶著沒來得及擦掉的滿臉淚痕,抽出腰間的王權(quán)佩劍,狠厲的將罪魁禍首擊落殿堂。
老將軍措不及防,重重的摔在臺階之下,短暫失去了意識。
意識已經(jīng)有些恍惚的雷德這才注意到她剛剛用的是劍鞘,即便如此,手也在止不住的顫抖。
蒙特祖瑪溺水余生般沉重的喘息著,控制著視線艱難的一寸寸挪到那柄深深刺入他腰側(cè)的匕首上,聲音沙啞的問,“……你是蠢貨嗎?是一天到晚只會做傻事的蠢貨嗎?”
雷德想扯出一抹笑來,但是卻感受到自己生命體征的流逝,還是掏出藏在衣服里的通訊器,按下了緊急聯(lián)絡(luò)的按鈕。
這是他和金早就計劃好的秘密,也是最后一條后路。
以埃利蒙家族為首的貴族私兵軍團已經(jīng)和超能研究所站在了一條船上,研究所派出的高科技追蹤機器馬上就會降落到阿茲特星。
如果在一個小時之內(nèi)不能離開印加王族管轄的領(lǐng)域,他們?nèi)慷家馈?/p>
但是只要他把信號發(fā)出,所有歸屬將軍名下的異族志愿軍將全部聽從王女的號令。
異族人的新生是祖瑪爭取來的,所有人都會毫不猶豫的為她獻出所有,哪怕是生命。
因為如果沒有太陽,希望也不會存在。
遠處是戰(zhàn)火彌漫過來的肅殺喊聲。
叛軍的頭領(lǐng)吹響了開戰(zhàn)的號角。
“交出王女者,埃利蒙大人將授予軍功!”
濃烈的血腥氣蔓延到殿門,蒙特祖瑪心頭一跳,目光從雷德轉(zhuǎn)向重重宮墻之外。
她沒聽到敵方的通緝宣言,卻聽到了來自遙遠的王城里,流離失所的百姓們絕望的哭喊。
隨之而來的,越來越近的是遠古生物的鳴嘯,和翅膀帶起的颶風。
看著雷德眼底的釋然和坦蕩,她感到脫離掌控的不安感,“雷德,跟我走!”
雷德一點點掙開她的手,眼底的笑意溫暖到令人心痛。
下一秒,遠古巨獸玄鳥長嘯一聲,振翅滑翔到殿外,帶動的強大氣流瞬間掀翻了沖鋒在前的貴族首領(lǐng)和士兵。
異族志愿軍的旗幟自四面八方揚起,戰(zhàn)鼓敲響,瞬間讓貴族軍隊亂了陣腳。
但也只是亂了短短的一瞬間。
祖瑪難以置信的看著阿滿從玄鳥背上跳下來,聲音隱忍著哭聲和怒氣,“你們想做什么?用所有人的死換我一個人的命?!”
“雷德,你怎么能用兵權(quán)押著所有人去送死?”
如果只有貴族,這場戰(zhàn)爭的勝利毫無疑問屬于他們,但是研究所的人馬上就會前來支援貴族,領(lǐng)先印加幾百年的高科技熱武一上,所有劣勢都會被扭轉(zhuǎn)。
這是一場不戰(zhàn)能茍活,一戰(zhàn)必死的戰(zhàn)役。
雷德勾起一抹蒼白的笑,竭力抬起手,從自己身上顫巍巍取出白狐面具,然后手指忽然流瀉出柔和的光芒,將面具一點點捏造成堅固的頭盔。
“祖瑪,我們不想死,但更想讓你活?!?/p>
虛弱無力,蒼白沙啞的嗓音,風一般拂過她的耳畔。
然后輕輕罩住少女海藻色的絨耳和含淚的眼眸,用力將她推下殿臺。
“帶她走——!”
她被阿滿穩(wěn)穩(wěn)的接住,然后送上了只能容納兩人的玄鳥脊背。
雷德目送他們離去,身形一晃,強撐著扶住王座,按下了墻上兩個月前布置的的自毀裝置按鈕——十分鐘倒計時開啟,埋伏在王宮內(nèi)的一百九十八道炸彈將準時爆炸,足夠讓一切化為廢墟。
他解脫般沉沉的倒在滿地血泊之中。
可是倒計時的聲音還不夠刺耳,吸引不到貴族的軍隊。
于是他摸向自己腰間染血的玉簫,緩慢的,認真的吹響那首兒時的回憶。
斷斷續(xù)續(xù)的樂聲伴隨著太陽落山的滄桑,一點一點飄到黃昏盡頭。
遠處傳來悠遠的玄鳥的鳴嘯和少女的哭聲,她一遍又一遍呼喚著他的名字,是撕心裂肺,脆弱而絕望的。
可惜他再也聽不見了。
他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的落日之下,重新蜷縮在了暗巷的角落里。
他的月亮披著夕陽的余暉走來,給予他漫長而短暫的擁抱。
祖瑪啊……
你予我尊嚴,予我新生,予我希望。
我將報之以忠誠,誓言和生命。
祖瑪啊……
你予我光明,予我信仰,予我未來。
我將為你而活,永不背叛。
我絕不后悔。
*感謝金主大人們的金幣,感謝小可愛們的花花~
*你們自己選的BE哦……跟我沒有關(guān)系嗷(撒腿就跑)
*(中途折返)還有一章才結(jié)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