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殤茶閣隱在城南老街的盡頭,青瓦白墻,檐角掛著一串褪色的風鈴。
推開門,風鈴輕響,一股淡淡的茶香混合著陳舊木料的氣息撲面而來。
藺予踢掉鞋子,赤腳踩在冰涼的木地板上,像只慵懶的貓兒般癱進窗邊的軟榻里。
夕陽透過格柵窗,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回來了?”木老從里間踱步而出,手里捧著一盞青瓷茶碗,白眉下的眼睛瞇成兩條縫,“動靜鬧得不小。”
藺予懶洋洋地翻了個身,面朝里:“下次這種苦差事別找我,差點把整個東海給煮沸了?!?/p>
木老呵呵一笑,在她對面坐下,將茶碗推過去:“嘗嘗,新到的云霧。”
茶湯清冽,入口卻有一股奇特的暖意流遍四肢百骸,舒緩著過度使用力量后的疲憊。
藺予瞇起眼,像只被順毛的狐貍。
“人魚王送來了謝禮?!蹦纠现噶酥笁?。
一個半人高的珊瑚盆景正在自動調(diào)整枝葉的形態(tài),樹梢結(jié)著幾顆珍珠般的果實,散發(fā)著瑩瑩光芒。
“深海月珊瑚,三百年才結(jié)一次果,對修復(fù)妖元有奇效?!?/p>
藺予瞥了一眼,興致缺缺:“還不如多給幾斤好茶葉實在?!?/p>
木老搖頭輕笑:“你呀…裴家那小子,沒起疑吧?”
“可能有點猜測?!碧A予坐起身,指尖捻著一縷黑發(fā),發(fā)梢無風自動,“我用了九色焰,他要是有點見識,就該知道那不是涂山的路數(shù)?!?/p>
“青丘避世太久,世人早已忘了九尾天狐的傳說,未必能聯(lián)想到。”木老沉吟道,“不過裴司昀那孩子,心思縝密,是妖務(wù)局年輕一輩的翹楚?!?/p>
“翹楚?”藺予嗤笑,“要不是我,他連同他那幫師叔伯早就被海嘯卷去喂魚了?!?/p>
話雖這么說,她還是從袖中摸出那枚人魚王贈的珍珠法器,隨手拋接著。
珍珠在夕陽下流轉(zhuǎn)著溫潤的光澤,內(nèi)部仿佛有潮汐涌動。
“這東西還有點意思。”她將珍珠對準窗外,瞇起一只眼觀察,“蘊含著一絲本源海力,關(guān)鍵時刻或許能派上用場?!?/p>
木老點點頭,神色稍斂:“東海之事雖了,但隱患未除。那些變異毒素的源頭,人魚王可查清了?”
藺予放下珍珠,眼神冷了幾分:“塞莉娜承認,毒素最初是從一艘沉船中的密封罐里提取的。那艘船…屬于一家跨國生物公司,打著科研的旗號,實則在進行非法基因?qū)嶒?。?/p>
她指尖在茶幾上劃過,水汽凝結(jié)成一艘現(xiàn)代科研船的輪廓:“人類總是這樣,一邊喊著保護自然,一邊把手伸向不該觸碰的領(lǐng)域?!?/p>
“平衡之道,自古艱難?!蹦纠蠂@息,“妖務(wù)局已經(jīng)介入調(diào)查,裴訴親自帶隊。這次合作,或許是個契機。”
藺予不置可否,重新躺回榻上,望著天花板出神。
茶閣里安靜下來,只有煮水的聲音咕嘟作響,和遠處街市隱約傳來的車馬聲。
過了許久,她忽然開口,聲音很輕:“木老,我有時會覺得…我們守護的這個世界,是否真的值得?”
木老添茶的手頓了頓,昏黃的目光透過氤氳的水汽看向她:“值不值得,不是看他如今的模樣,而是看他未來的可能。就像你救下的那個小女孩萊拉,她的存在,不就是希望的一種?”
藺予閉上眼,沒再說話。
夕陽徹底沉入遠山,茶閣內(nèi)暗了下來,只有那盆月珊瑚散發(fā)著柔和的光暈,照亮少女安靜的側(cè)臉。
窗外,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人間煙火氣隔著一條街彌漫過來,與茶閣內(nèi)的靜謐形成微妙的結(jié)界。
夜深時,風鈴又響了一聲。
藺予依然躺在榻上,仿佛睡著了。
但當她抬起手時,指尖跳躍著一簇極其微弱的九色火苗,火苗中隱約映出深海宮殿的景象——奧里克王正在主持修復(fù)儀式,塞莉娜在一旁輔助,小萊拉好奇地摸著新生的珊瑚……
火苗閃爍了一下,熄滅了。
藺予翻了個身,將臉埋進軟枕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麻煩?!?/p>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她身上,九條虛幻的尾巴影子在墻上一閃而過,優(yōu)雅而神秘。
清殤茶閣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寧靜,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只有墻角那盆自動調(diào)整枝葉的月珊瑚,和茶幾上那枚偶爾泛過流光的珍珠,默默訴說著不久前那場驚心動魄的深海之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