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淵倚靠著樹干，胸膛劇烈起伏，仿佛溺水者終于接觸到空氣。
那層包裹著他的冰冷外殼碎裂后，露出的是一種近乎崩潰的痛苦和茫然。
他淺灰色的瞳孔不再漠然，而是翻涌著悔恨、質疑，以及一絲被長期壓抑的、對真相的渴望。
“他們……告訴我，清荷的魂魄因執(zhí)念太深而滯留水底，唯有‘歸墟之陣’匯聚的龐大生命能量，才能為她重聚魂魄，重塑形體……”
墨淵的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艱難地擠出來，“他們說，這是唯一的方法……唯一的……”
“唯一的方法，是拉著整座城市為她陪葬嗎？”
白宇卻的聲音冷冽如刀，打破了墨淵的自欺欺人，“你修行多年，當知生死有序，強逆天道，只會帶來更大的災厄。若葉清荷泉下有知，會愿意你用無數(shù)無辜者的性命換取她可能的‘復活’嗎？”
墨淵身體一震，臉色更加蒼白。
他何嘗沒有過懷疑？
只是失去葉清荷的痛楚太過劇烈，那份“希望”的誘惑又太過甜美，讓他寧愿沉溺在這虛假的承諾里。
藺予走上前，語氣緩和了些，但依舊堅定：“墨淵，回收情紅契約，并非抹殺你們之間的感情。恰恰相反，是為了讓那份感情從扭曲的束縛和痛苦中解脫出來，讓它回歸本應有的、純凈的懷念。清荷姑娘若真愛你，她最希望的，一定是你能好好活下去，而不是背負著詛咒和罪孽，沉淪于無盡的黑暗?！?/p>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情紅卷軸散發(fā)著安撫人心的微光。
“告訴我，當初是誰找到你？‘他們’是誰？陣法的核心，除了汲取生命能量，到底還有什么作用？只有知道真相，我們才能阻止這場災難，也才能……真正讓你和清荷都得到安寧。”
墨淵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掙扎，在權衡。
最終，他對葉清荷殘存的愛意，以及內心深處對真相的渴望，壓過了對“他們”的恐懼。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
“找到我的，自稱‘淵寂使者’。他們……并非人類，氣息古老而深邃，比我見過的任何水族都要古老。他們給了我力量，一種來自深海的、冰冷而強大的力量，讓我能夠操控水流，感知城市地下的能量脈絡。他們讓我將那些金屬片放置在特定的節(jié)點，說是為了構建引導能量的‘通道’?！?/p>
他指向鏡湖：“陣眼的核心，就在湖底最深處，隱藏在一個古老的溶洞里。那里……不只是一個能量匯聚點。使者說過，當陣法完全激活，汲取到足夠的生命能量后，‘歸墟之門’將在此地開啟一絲縫隙。屆時，不僅能復活清荷，更能迎接‘神圣的回歸’?！?/p>
“神圣的回歸？”白宇卻眉頭緊鎖，“他們指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具體是什么?！蹦珳Y搖頭，“只隱約感覺，那似乎與他們信奉的某個古老存在有關，來自比深海更深的‘歸墟’之地。他們渴望那個存在的意志降臨此世。”
藺予和白宇卻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驚。
事情比他們想象的更嚴重！這不僅僅是一個汲取能量的陣法，更是一個試圖接引未知存在的召喚儀式！
整個城市不僅是“電池”，甚至可能成為某個古老邪惡存在的“溫床”或“跳板”！
“我們必須盡快摧毀陣眼！”白宇卻決然道。
“沒那么簡單?！蹦珳Y苦笑，“湖底溶洞被強大的結界守護，硬闖幾乎不可能。而且，陣法已經進入初步激活狀態(tài)，強行破壞可能會導致能量失控，提前引爆或者產生不可預知的扭曲?！?/p>
“一定有別的辦法?！碧A予沉思著，目光再次落在那塊殘留葉清荷執(zhí)念的巖石上，“既然陣法利用了你們破碎的契約和執(zhí)念，那么，或許也可以從這方面入手。如果我們能化解這份執(zhí)念，完成契約的‘安息式回收’，是否可能動搖陣眼根基，至少削弱其穩(wěn)定性？”
墨淵眼中燃起一絲光亮：“有可能！清荷的執(zhí)念是維系陣眼與我這‘守護者’之間聯(lián)系的重要一環(huán)。如果這份聯(lián)系被純化、被切斷……”
“我們需要找到更多關于葉清荷的印記，尤其是能代表她純粹愛意、而非痛苦執(zhí)念的東西。 ”
藺予看向墨淵，“除了那個荷包，她還有沒有留下別的什么？你們之間，有沒有什么只有你們才知道的、充滿回憶的地方或者信物？”
墨淵努力回憶著，被痛苦塵封的記憶緩緩開啟。
“有的……除了那把鎖，還有……清荷喜歡在湖心島東邊的那片鳶尾花叢邊畫畫。她說那里的光線最好，能把湖水畫得像綢緞一樣。她曾送給我一幅畫，畫的就是那里的景色，背面還題了一句詩……那幅畫，我一直藏著，即使在她走后……”
“那幅畫現(xiàn)在在哪里？”藺予急忙問。
“在我……現(xiàn)在的棲身之處，離這里不遠的一個廢棄排水系統(tǒng)樞紐里?！蹦珳Y說道，“那里也是‘淵寂使者’偶爾出現(xiàn)傳達指令的地方之一?！?/p>
風險與機遇并存。
去墨淵的巢穴，意味著可能直面“淵寂使者”，但那幅畫，可能是化解執(zhí)念、削弱陣眼的關鍵。
白宇卻當機立斷：“帶我們去。拿到畫，我們嘗試進行契約回收。同時，我需要觀察那個樞紐，或許能找到更多關于使者和陣法核心的線索?！?/p>
墨淵點了點頭，眼神中重新凝聚起一絲決意。
為了清荷真正的安寧，也為了彌補自己無意中犯下的過錯，他選擇了背叛曾經的“盟友”。
三人不再耽擱，由墨淵引領，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鏡湖公園的夜色中，向著城市地下那隱藏著更多秘密和危險的黑暗領域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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