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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又有誰分得清呢?
夢里的畫面就如同他的親身經(jīng)歷,他結實了那些堅定選擇了他的同伴,抹平了所謂親人帶給他的創(chuàng)傷。
抹平了,可不代表沒有受過傷。破鏡,不會重圓——
不過片刻,殿門被打開,但不是宣妃。衣如墨染,是謝景明。迎著光,他不適的閉了閉眼,有一些抗拒見到來人。不是不想見,是他還沒有做好見到他們的準備,該怎么說呢?他都快分不清自己是誰了,是未來那個運籌帷幄,逍遙一戰(zhàn),慘烈而死的赤王蕭羽;還是現(xiàn)在這個手中還未有權,一切都沒有改變的不受寵的七皇子。
蕭羽感受著隱隱作痛的心脈,唇角扯開了一個不算好看的弧度。不受寵嗎?似乎有些改變了。
再睜眼,眼神對上距他幾步遠的謝景明,四目相對,他的神色再次歸于沉寂,輕抿的唇降下弧度,現(xiàn)在他們還未相識,蕭羽一時間也想不出該怎么同他開始他們之間的第一句話。
蕭羽自以為隱藏的很好,可謝景明還是看出了端倪,“蕭羽,你…也回來了?”
“回來?”蕭羽思忱片刻,搖了搖頭,“與其說回來,倒不如說,我在夢中經(jīng)歷了以后發(fā)生的事,遇見的人?!?/p>
“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如今我已經(jīng)分不清,我到底還是不是我了?!?/p>
謝景明震驚的怔楞著,半晌,才回過神來,他笑了笑,“無論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你依舊沒變。我回來了,我也沒變,你依舊是蕭羽,我依舊是謝景明。”
聞言,蕭羽的神色發(fā)生了些許變化,眼角微揚,染上了些許笑意,“或許,我該跟你說一聲,好久不見了,謝景明。”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這時,殿門再次被打開,宣妃端著一碗藥進來,她的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意,慢慢走近,蕭羽盯著那碗藥,眼中閃過一絲警惕,謝景明先用藥匙盛出一點,湊近鼻息,聞了聞,“沒有毒?!?/p>
他是故意說出來的,蕭羽一言不發(fā),接過藥碗一飲而盡。將空碗遞回去時,宣妃才從謝景明的話里清醒過來,她疑猶的問,聲音嘶啞無力。
“神醫(yī)這話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沒有毒,羽兒中的毒是下在藥中的嗎?”易文君稍加一想,就明白了他其中的深意。
“蕭羽體內(nèi)的毒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若不是出生時帶的胎毒,也是從小被灌下的,會一點一點的侵蝕他的身體。”
他的聲音清冷,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勢,他頓了頓,最后一句話說的輕輕的,卻更直擊易文君的心,他說:“若不是蕭羽勤于習武,說不定,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死了……”
“這是怎么回事…在宮里誰能——”
易文君的話音驟然停歇,她神情之中全是不可置信,深宮之內(nèi),除她以外并無其他嬪妃,即便有,也不過是小小的八品選侍,就算有心暗害皇子也不會選擇那兩位之下的羽兒。
那么,就只剩下一個人了,易文君死死攥住藥碗,淚眼之中蓄滿了恨意,然后滿心的就是愧疚。她大概猜到了,那人為何對羽兒下毒,不過是用羽兒做了個局,請君入甕。
是她不好,既然回來了,就不該封閉宮門,兩耳不聞——
蕭羽一改常態(tài)的眼神中的冰冷,他輕輕附上易文君的手背,動作輕柔的拿過藥碗殘片,他細心的挑去宣妃因為使力而扎進手心的碎片,隨后,拿起藥箱內(nèi)潔凈的紗布纏繞上去。
“母妃,我不怪你……”他的聲音輕輕的,讓易文君內(nèi)心一動,當她看去,蕭羽眼中還是帶著淡淡的恨意,只聽他說:“但父皇竟為了讓母妃回來給兒臣下毒……”
“母妃知道母妃走后,兒臣是怎么生活的嗎?兒臣的身體一直不好,冷宮的冬天真的好冷…好冷…”
“冷宮的太監(jiān)和宮女全都是仗勢欺人的東西,他們欺辱我,說母妃為了別的男人棄了我,說父皇早晚會將我這個污點除掉?!?/p>
易文君早已淚流滿面,將蕭羽攏在懷里,蕭羽也順從的依靠著她的肩膀,他聲音輕輕的,一字一句的說著,每說一句都好似在易文君的心上劃下一道口子,她再一次感受到了心痛,只能安撫著一抖一抖的人。
“后來母妃回來了,卻一直不愿意見兒臣。有一天,一群大臣的兒子在宮內(nèi)侮辱母妃,羽兒一時氣憤,將他們打了。”一聲苦笑傳來,易文君通過心口的震顫感受著,蕭羽繼續(xù)道:“說是將他們打了,但那時他們?nèi)硕鄤荼?,兒臣不過是被按著挨打罷了……”
蕭羽自是顫抖著,不過不是傷心的,他的聲音漸冷,“后來,父皇知曉了此事,卻罰羽兒長跪于泰安殿外。”
蕭羽面上憂傷,他從易文君懷里稍微抽離,抬起頭的角度恰巧能讓她看見滴落的一滴淚,脆弱的不成樣子,他的聲音也帶著誘惑的魔力,直入人心,他說:“母妃,你幫我報仇吧……”
話音落,淚珠滴在易文君手背,砸在蕭羽包扎的紗布上,暈染開來消失不見,易文君心口泛起漣漪,她盯著蕭羽,目光中帶著心疼,還有掙扎,好半晌說了一個“好”字。
她的指尖輕輕攏了攏蕭羽昏迷時,因為痛苦而凌亂的發(fā)絲,扯出來一個溫柔又有些釋然的笑,沒有說什么,只是笑著。
蕭羽定定的看著易文君離去的背影,他的臉上緩緩凝起一種說不出的笑意。
易文君對他的愧疚,就是那最好的利刃,以前,他卻偏偏不想用……現(xiàn)在,是他親手將利刃拔出刀鞘,不知那人能否抵擋的住母妃的溫柔一刀?
蕭羽的笑容如同一朵泥濘病態(tài)的鮮花,經(jīng)歷風吹雨折的摧殘之后,極致盛放的惡之花,向暗滋生,執(zhí)迷不悟,“明明一切都有轉圜的余地,我依舊選擇將他們…推向深淵…”
“認識你第一天,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好人。”
說完,謝景明無所謂一瞥,淡淡補了一句,“人我見過很多,有的人一身邪氣,有的人一身正氣。但你是我見過的人中,最特別的一個?!?/p>
“是嗎?”蕭羽眉峰微揚,眼尾的笑意昭示著他的愉悅。
“是啊,你邪的發(fā)正?!?/p>
謝景明絲毫沒有嘴下留情。
“哦。”蕭羽輕輕吟哦了一聲,璀然一笑,仿佛春雪融化,同之前判若兩人。
蕭羽面對謝景明和顧心然他們時,才能毫無保留的做自己,就如謝景明所說,蕭羽對于試圖靠近他的人,都會先讓他們見到自己的真面目,自己本就不是好人,這一點,他永遠都會放在明面上,不會添加一點點修飾。
所以,不要靠近他。
但你選擇了靠近……便得到了他的信任……
信任之下,是不可背叛的誓言。
純黑的世界,也存在著耀白的光,但也注定了,那束光不是一人就能點亮的。
蕭羽對著已經(jīng)走進他純黑世界,選擇了給他的世界帶來點點星光的謝景明說,“幫我一個忙,好嗎?”
謝景明的聲音依舊冷清,不過是多了一些少年人的稚嫩。能讓蕭羽求情的,該是只有白王蕭崇了。
人言道,正身正心。
在謝景明看來,蕭羽這個人確是反其道而行之,逆心正身。
謝景明稍加思索后說:“如君所愿。”
即便是眼疾未愈,蕭崇也時常來看望蕭羽,雖比不上易文君日日來的勤快,但蕭羽依然很開心。
因為還未被封王,蕭羽之前的住所也不方便,所以這幾日他搬進了宣妃寢宮,倒是方便了易文君照顧他,蕭羽沒有什么抵觸情緒,易文君對他的好,他也照單全收,所以在宮女們的眼中便是一副母慈子孝的畫面。
自從上次蕭羽在泰安殿說了那番話后,易文君一改常態(tài)的對明德帝上心起來,隱隱有復寵的趨勢了。
蕭羽在庭院易文君也必然在,真的如她所說,過起了平淡的生活,為蕭羽煮茶,研制糕點……
轉眼間,已經(jīng)過去了五日,蕭崇這段時間也沒有再進宮,蕭羽知道,必然是謝景明為他治療眼疾去了,細細想來,根據(jù)夢中時間,差不多也是近日了。
不知是因為宣妃復寵,還是其他的緣故,在蕭楚河被封永安王的同時,蕭羽也提前被封了赤王,王府的修建也提上了日程。
不過,沒有以外的是,他被封王這件事依舊遭到了蘭月候的反對。想起夢中的預警,蕭羽知道蘭月候今日會來找蕭楚河,也會遇見他,按照蕭崇的性子,眼疾痊愈后一定會進宮來看他。
到時候,重演一番蘭月候教訓不知禮節(jié),不配封王的七皇子,恰巧被眼疾痊愈的二哥瞧見…
那場面一定…有趣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