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將軍面色沉著,卻蓋不住眼底的悔恨:“到底是我識人不清,若非許內(nèi)官派人悄悄送信,我到現(xiàn)在也還蒙在鼓里。你和柳翰趕緊帶著千姝走?!?/p>
“那你呢?”
柳將軍搖了搖頭,滄桑鐫刻過的臉盡是失望:“生死有命。你們趕緊出城,不到妙音觀決不能停腳?!?/p>
那晚大雨傾盆,電閃入晝,雷鳴轟耳,柳千姝于混沌之間被母親帶走。
弟弟柳翰焦急趕馬,馬車也顛簸的厲害,受不住疼痛的柳千姝幾近昏死,卻趕胎大難產(chǎn),額角布滿細(xì)汗,嘴唇也泛白,虛弱不堪就快要氣竭的樣子,她緊握著母親的手:“母親……”
母親安慰著:“沒事的!就快到了,好孩子,再忍耐下?!?/p>
柳母話音剛落,外面便有走馬踏雨的聲音傳來。緊跟著冷箭‘咻’的一聲穿進(jìn)馬車,外面刀兵四起,傳來陣陣斧刃劈開人的骨肉的聲音。
柳母見狀叫車夫停下,帶著穩(wěn)婆將柳千姝抬下車,摸著黑將人藏到了不遠(yuǎn)處的山林里。
隱約間,柳千姝看到弟弟和舅舅與官兵廝殺再一起,黑暗之中,官兵離自己也越來越近。
柳母停住腳步長嘆一口氣,抓著丫鬟和穩(wěn)婆的手囑咐道:“向北不出十里便是妙音觀,你們將小姐送到那!到了妙音觀,就安全了?!?/p>
“那夫人您呢?”穩(wěn)婆不安的回問道:“您不同我們一道走嗎?”
柳母刻緊眉頭,將穩(wěn)婆的手重新放到了柳千姝的身上:“我去引開他們,否則咱們誰也走不了!”
“母親……”
柳母聞聲,轉(zhuǎn)頭將自己的一塊帕子塞進(jìn)柳千姝的嘴里囑咐:“乖孩子,無論多疼,無論等下發(fā)生了什么,你都不能吭聲。一聲都不能!咱們柳家世代的清白,只要有一個人活下去,便還有希望,便還有人能還你父兄公道。你必須活下去!”
說完,柳母便毅然決然的沖進(jìn)雨里抽出利刃砍斷綁馬的韁繩,翻身上馬迎著官兵的砍刀跑去,官兵見是柳夫人,奮起直追,迎著灰黑夜色跑上山坡。
柳千姝親眼見到母親被一只冷箭穿了后心,弟弟和舅舅也在刀劈斧砍之中倒下。母親的眼睛死死盯著柳千姝藏身的方向,直至一柄大刀砍掉了她的頭顱。
那官兵提起母親的頭顱欲將回去領(lǐng)賞時,別在母親頭上的一朵菡萏珠花落到了地上。
目睹一切的柳千姝終究昏死了過去。
穩(wěn)婆記著夫人的囑托,待官兵散去后連同丫鬟杳杳將柳千姝抱到妙音觀,當(dāng)晚柳千姝便生下兩個男孩。
眼見大小姐奄奄一息,杳杳決意抱著其中一個男孩回到雍京。
……
五年后,南苑樂坊換了班首,也換了頭牌娘子。那娘子隨著一頂裝紅帷軟轎而來,名為菡霜,是菡萏珠花的‘菡’。
菡霜娘子精通音律,又會劍舞,才貌雙絕,面容竟還與當(dāng)初柳府大小姐柳千姝有七分相似。
而這位菡霜姑娘,才與當(dāng)今圣上唯一的皇叔裕王殿下,艷游奉江。
那日光景,震蕩雍京。
三層畫舫船穿江而過,圍在梁柱上的紅紗帳下,隱約襯著一雙皙白纖長的手臂,攀附在裕王楚曷的肩膀。
春風(fēng)吹開了繞在梁柱上的紅紗帳,人便不小心看到了菡霜姑娘正跨坐于裕王殿下的腰間,青絲微散撥亂于耳畔,雙眼半瞇微紅且狹長,似乎沉醉于夢中不省人事。
人亦驚嘆于這位名冠雍京才貌雙絕的頭牌娘子,也驚嘆于皇室王親,光天化日,學(xué)起勾欄瓦舍的下賤勾當(dāng)。
菡霜看向北岸,眼底藏寒,眸中映出了一個高大而精瘦的男人身影。那男人也順著紗帳掀開的一角,死死盯住那位千金難求一見的菡霜姑娘。
那人,正是孫澤。
孫澤望著那姑娘,無論身形還是容貌都很陌生,卻又熟悉得很。至于到底是誰,卻怎么都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