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元佑八年二月,北燕三戰(zhàn)不利退回本國,大渝損兵六萬,上表請和。兩條大捷八百里加急傳到金陵城,朝堂振動,百姓歡慶。
三月,梅長蘇以北境大軍元帥之名和太子蕭景琰配合,整編軍隊,為其改名“長林軍”。
五月,梅長蘇率領(lǐng)親衛(wèi)軍班師回朝,到達金陵城外十里駐扎修整,三日后帝王親迎于城門。
黃昏的天空是最美的畫布,夕陽的余暉在上面繪出了一幅幅令人心動的圖案,讓人不由自主地駐足欣賞。
金陵十里外,營地。梅長蘇和趙菱歌站在二十幾米處的山坡之上,抬頭遙望金紅一片的天空。
無言半晌,趙菱歌收回視線,轉(zhuǎn)向身邊人的側(cè)臉,想起北境一年多來他數(shù)次的欲言又止,垂眸。人心最經(jīng)不得考驗,有些話該說清楚了。
趙菱歌兄長,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梅長蘇詫異的看著她,愜意的神情收斂,嘴角動了動,最終還是應(yīng)了聲。
梅長蘇好。
趙菱歌雙手交握身前小腹,抬頭遙望天際,目光深遠,仿佛在回憶什么。
趙菱歌十一歲的小女孩,從三歲懂事起便很少見過父母,他們很神秘,每每見面均是行色匆匆。幼時的小女孩不懂,為什么他們不能像別的小朋友的父母那樣陪在她身邊,直到長大進學,她才逐漸明白父母職業(yè)有多么神圣,多么偉大。
語氣稍頓,回想上一世的幼時記憶,好像已經(jīng)模糊不清,逐漸被長大后的堅決所掩蓋。
趙菱歌他們,是緝毒警察。
梅長蘇身形正了正,很陌生的詞匯,就像她有時說出的話一樣……艱澀詢問。
梅長蘇何為緝毒警察?
趙菱歌毒品,異國研制出的一種毒藥,能夠摧毀人的神志和身體,令人喪失人性,喪失戰(zhàn)斗力,危害巨大。
梅長蘇雙眉緩緩蹙起,腦海中響起她曾經(jīng)對梁帝異樣的解釋。
梅長蘇就像你給陛下用的那種?
趙菱歌聞言,嘴角微微挑起,干脆的點頭。
趙菱歌對。
梅長蘇皺眉更深,稍微一展想,就能預(yù)見這種毒藥對國家的妨害有多大。
趙菱歌小女孩的父母,是邊疆專門防守此毒物進入國家的兵士。
趙菱歌追憶著自己當初的驕傲情緒,見到父母慘死尸體時的空茫,恐懼,心如刀割,發(fā)指眥裂。眸低微不可查的暈染開血紅色,稍縱即逝。
趙菱歌可是啊,那些毒販都是亡命之徒,心性早已泯滅,行事狠毒無忌,一旦緝毒警察落在他們手里……就在小女孩十一歲那年,她的父母犧牲了,非常的慘烈,小女孩見到父母遺體時……面目全非,慘不忍睹。
青紫的面容,缺失的五官,脖頸的縫合,扭曲的四只,還有諸多的針孔……睫毛震顫,眼簾低垂,嗓音幽郁暗啞。
趙菱歌那一幕畫面,深深刻印在了小女孩的腦海里,讓她夜不能安眠,日不能靜心。于是,長大的小女孩做了一個決定,她要女繼父母之業(yè),守衛(wèi)國家,替慈復(fù)仇。
梅長蘇攏于袖子里的雙手早已不知不覺的握緊成拳,喉頭滾動了兩下,平靜著語氣輕聲開口。
梅長蘇小女孩,實現(xiàn)抱負了嗎?
趙菱歌沒有。
趙菱歌搖了搖頭,猶記得那時候,父母的領(lǐng)導極力反對,上層領(lǐng)導思慮再三,最終打回了她的申請報告。
趙菱歌小女孩是家中獨子,再無親眷,又因父母之死恐私怨太深,所以拒絕了她的申請。小女孩雖然失落但愿意理解,所以另辟蹊徑進了軍隊,成為了一名軍人,后因為表現(xiàn)優(yōu)秀入了尖兵營。
趙菱歌將特種兵的概念帶入新營,為附和現(xiàn)情改稱尖兵營。梅長蘇理解,甚至此前戰(zhàn)場,李厲率領(lǐng)的尖兵小隊還立了大功。而伴隨著功勞晉升的同時,危險也更大……
趙菱歌之后的數(shù)年,小女孩跟隨戰(zhàn)友執(zhí)行多次軍事任務(wù),直面人性的黑暗,戰(zhàn)友的犧牲,她的心逐漸墜入黑暗。哪怕理智尚存,卻依然時常陷入魔障,殺戮無數(shù)。
趙菱歌嘴角重又挑起,淺淡的笑意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復(fù)雜。
趙菱歌軍隊的醫(yī)生發(fā)現(xiàn)了小女孩的不妥,嘗試治療無果,便緊急上報。將領(lǐng)們得知后一再權(quán)衡,還是無奈勸說她退役。小女孩可以理解,所以平靜的離開了。
年幼的時候,她能感受的到父母是愛她的,只是他們的職業(yè)注定了誓死服從命令。趙菱歌長大進入軍隊,亦是牢牢記得這一點,故而哪怕很遺憾不舍,依然平靜的服從命令。
趙菱歌她回到曾經(jīng)的家,過了幾年寧和的日子。可是,突然有一天,異國強敵入侵殘害百姓,國家急召回退役士兵抵御,小女孩毫無不猶豫的報了名,她也如愿的重回軍隊。
梅長蘇表情冷硬,雙目幽深且銳利。精怪傳說雖然只見于書本和民間故事,然,太多的破綻異樣,讓他以往心中動搖,現(xiàn)今的一番話……
趙菱歌從沒有刻意隱瞞過,梅長蘇偶爾猜疑的眼神她也看得清楚。一個不滿十歲的單純女孩突然轉(zhuǎn)變?nèi)绱酥?,仇恨深刻還能說的通,可是武功高深詭秘,從哪里得來的?
不得不說,在古代這個大環(huán)境里,女人天生處于弱者,類如霓凰君主那樣受家族培養(yǎng)的只在少數(shù)。因此,她的轉(zhuǎn)變不免令人猜忌。
趙菱歌決定道出一切,也想看看梅長蘇會不會有什么變化,以此確定今后的相處方式。
趙菱歌那是過了多少年啊,犧牲了諸多將士換來了克敵之法,小女孩被選拔進第三組隊,前去敵軍老巢。一路上千難萬險,所剩戰(zhàn)友不過半數(shù),在他們以為即將完成任務(wù)時,出現(xiàn)了一個更加強大的敵軍首領(lǐng)。
梅長蘇心底突的一緊,面色驟變,已經(jīng)可以想見結(jié)局,仍舊希翼輕問。
梅長蘇你們……
趙菱歌轉(zhuǎn)身面對他,笑顏舒怡,眉眼清澄。
趙菱歌小女孩讓其他人離開,她,和那個將領(lǐng),同歸于盡了。
梅長蘇心中一痛,雙手抬起又無力的垂下。仰起頭眨了眨濕潤的眼睛,無聲的呼了口氣,嘴角扯了扯,嗓音干澀的贊譽。
梅長蘇小女孩,同她的父母一樣很偉大。
趙菱歌小女孩其實并不怕死,那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
趙菱歌望著他憐惜溫和的雙眼,沒有畏忌,沒有膽怯,亦沒有疏離,笑容加深。
趙菱歌兄長,我是趙菱歌,一直都是趙菱歌。
梅長蘇壓下心頭的悶痛,連連點頭。是啊,救他性命,一再護佑和輔助的都是面前這個人。
梅長蘇對,一直都是我的妹妹,趙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