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圖南一早便醒來,江楚云為她穿好衣服送她出門,直到載著她的馬車徹底消失在大霧中才依依不舍地返回府中。
? 一行人日以繼夜地趕路,只用了五天的時間就趕到到了洛城郡,臨近主城時沈圖南卻突然改變了主意,拐道去了偏遠的清蓮縣。
? 鎮(zhèn)守洛城郡的太守朱孝明聽聞她要來,早早就守在城門口迎接,卻遲遲不見他們的身影,喚來下人囑咐道:“你帶幾個人去官道上沿路找過去,遇見人就問有沒有看見舉著皇家旗幟的人馬。最近山匪眾多,王爺不要遇見什么意外才好,他要是出事了,你我掉幾個腦袋都不夠賠罪的?!?/p>
? “是,小的這就去?!?/p>
? 那人領著幾個膀大腰圓的壯漢騎著馬走了,另一邊的沈圖南已經到了縣城。因為沒有提前知會,城門口大門緊閉無人迎接,只有零星幾個看守和隨地躺下、衣衫襤褸的百姓。
? 坐在馬車內的沈圖南聽見路邊的呻吟聲,掀起門簾讓人停下,跳下馬車環(huán)顧一圈歪七倒八的百姓,眉心緊緊皺在一起,揚聲問道:“縣令在哪?”
? 站在城墻上的看守聽聞有人要找縣令,見她身著錦羅綢緞、氣質不凡,不禁問道:“來者何人?找我們大人有何要事?”
? 一旁跟隨而來的官員氣勢洶洶地上前道:“你這人真是有眼無珠,王爺腰間的令牌你是看不見嗎?”
? “王爺?”守衛(wèi)仔細看了眼她懸掛在腰間的金質令牌,急忙打開城門下跪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無意沖撞了王爺,請王爺恕罪!”
? “算了,他們地處偏遠,不認得也很正常。”沈圖南攔下不依不饒的侍衛(wèi),“都起來吧,帶我去見你們縣令。”
? “是?!?/p>
? 地上餓得頭暈眼花的女人聽見他們的對話,努力爬向他們,伸出顫巍巍的手祈求道:“王爺,給我口吃的吧……”
? 守衛(wèi)連忙將她踢開,女人痛苦的呻吟著,沈圖南看不下去拉住他道:“這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石頭,怎么能這么粗暴的對待他們?”說著叫人把趕路還剩的干糧拿來遞給她。
? 女人來不及道謝,狼吞虎咽地啃咬著干糧,沒嚼爛就逼著自己咽下去,生怕吃慢了。沈圖南正要提醒她慢點吃,其他難民見她手里有食物全都蜂擁而上,不管不顧地瘋搶,幾乎要把他們淹沒。
? 守衛(wèi)見狀立馬奪過沈圖南手里的食物仍向一邊,拉著人進城關上了門,這才松開她問道:“王爺,您沒受傷吧?這些都是餓瘋了的刁民,就是在野狗嘴里看到吃的也得搶來填肚子,您剛才那樣真是太危險了。”
? “這些人也太臟了,蹭得我一身灰?!惫賳T聞了聞衣袖上的水漬,五官皺在一起,差點吐出來, “好惡心,臭死我了,我非得好好洗個澡不可!”
? 守衛(wèi)一臉為難,解釋道:“這幾個月陰雨連綿,柴火都潮濕了,煮飯都不夠用,已經沒有多余的干柴來燒洗澡水了?!?/p>
? “什么!你這是要本官死嗎?”
? 沈圖南從剛才的驚魂未定中回過神來,擺了擺手表示沒事:“災情險重,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還是去見縣令吧?!?/p>
? 守衛(wèi)應了一聲,領著他們到了一處被大水淹沒的田邊,指著一群穿蓑衣帶箬笠彎腰勞作的人道:“那就是縣令了?!闭f著朝縣令喊了一聲,“大人,從京城來的王爺來了!”
? “王爺?王爺怎么會來這里?”一臉懷疑的男人抬頭向后看他們,看到沈圖南時終于直起了酸痛的腰,走近仔細看了看,頓時大驚失色奔跑向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激起一陣水花,“清蓮縣縣令余萬年拜見王爺,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 他身后的眾人聞言也紛紛下跪,沈圖南沒想到身為一縣之長的他竟親自下場救災,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上前淋著瓢潑大雨踏進水里扶起他道:“不必多禮。本王奉命前來洛城郡救災,路過此地順道來看看?!?/p>
? 身后為她撐傘的下人連忙跟上,余萬年見她渾身濕透心下一驚,急忙道:“王爺,您是皇族貴胄、千金之軀,怎可像我等粗鄙之人風吹雨淋呢?若是受寒了可怎么辦?”
? “你是人,我亦是人,有何不可?”
? 余萬年見她不以官名自稱,心底不禁涌上一陣感動。沈圖南松開他眺望著被一望無際的汪洋淹沒的田地,心痛又無奈地嘆了口氣,詢問道:“你剛才在做什么,接下來打算怎么做?”
? “回稟王爺,下官方才領著下屬和百姓挖掘渠道,打算將田中的洪水導入那邊的清蓮河中?!?/p>
? 余萬年伸出手比劃著自己的想法,沈圖南點點頭表示贊同,但還是把心里的疑問提了出來:“不過雨勢這么大,河中應該也漲滿了水吧?”
? “確實如此。說來慚愧,我們縣地處偏遠,商貿稀少,光靠地里這么點出產只能勉強糊口,很多人家都是省吃儉用才能交上糧稅,到夏秋青黃不接之時更是餓著肚子勞作,暈倒在地里已經是家常便飯了??h里好些青壯年都外出謀生,幾年不回來一次,根本找不到人手去加固河堤,我們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p>
? “朝廷不是每年都會撥下救濟糧嗎?怎么會不夠?”
? 余萬年不知該怎么回答,一旁的少年搶著說道:“哪來的什么救濟糧,不過是打發(fā)叫花子的剩菜剩飯罷了!貪官污吏那么多,從京城到我們清蓮縣之間層層克扣,真正到手里的少得可憐??h里那么多老少孩童等著救濟糧活命,我們卻只能拿出清湯寡水的粥給他們,大家根本吃不飽,這和等死有什么區(qū)別?”
? 少年說完忍不住哭出聲,一群大男人也禁不住偷偷抹淚。沈圖南眉頭緊鎖,半晌才開口道:“這事我會派人回京稟告父皇的,眼下修筑河堤、疏通洪水才是當務之急。既然你們找不到人當幫手,那就由我們頂上吧?!?/p>
? “這……萬萬不可??!”官員們七嘴八舌地勸阻著,余萬年繼續(xù)道,“您能來探查就已經很感激了,要不是您,我們的困境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被朝廷發(fā)現,怎么能再讓您跟我們一樣下地干粗活呢?”
? “你是看不起我嗎?我知道自己瘦弱,但搬個石頭挖個泥的力氣還是有的。”沈圖南說著推開為自己撐傘的人,朝著還未完工的渠道徑直走去,舉起鋤頭就開始挖。
? 余萬年感動得一塌糊涂,摘下自己的蓑衣和若笠遞給她:“王爺,您穿上這個吧,這是微臣唯一的請求了?!?/p>
? “那你怎么辦?”
? “我是從田野中舉上來的,從小風吹日曬長大,不礙事的。”
? 沈圖南聞言終于肯接過蓑衣穿在身上,眾人見狀紛紛上前賣力幫忙,齊心協力挖好了水渠。
夜里沈圖南思索著白天余萬年說的話,看周圍人的反應和縣中現狀相信他們說謊的幾率不大,于是叫來隨她一同來洛城郡的隨從,吩咐道:“你馬上去主城調查朱太守,切記不可被人發(fā)現。如今他們應該在四處尋找本王的蹤跡,府中把守理應會相對寬松,如有需要也不是不可一搏,但要時刻小心。本王會在去主城的前一日派人送信到太守府上,到時你等送信人離開太守府再與他說明查到的情況如何,我好作出對策?!?/p>
“是。”
那人起身退出房間,隱匿在濃墨般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