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怪不得他當(dāng)時(shí)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她掀他衣服的時(shí)候醒了 。
怪不得他的本體從未下過他的神座,怪不得他永遠(yuǎn)俯視她。
他下不來啊,他被困死了。
他被迫被消磨著生命力,他被迫生不如死。
葉子顫抖著手去接近扎在他腕骨處的鎖鏈。
“葉子?!泵涎绯嫉慕廾潉?dòng)幾下,終于睜開眼睛。神明又為她睜開了雙眼。
葉子忽然聽見熟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還是那么溫和。
“孟宴臣?你醒了?”
葉子被巨大的驚喜砸中,連忙站起。
可是 ,她看到她無所不能的神明原本清澈的眼睛好像蒙上一層陰霾,淺褐色的瞳仁變得黯淡無神。
“葉子…你冷不冷?!泵涎绯监哉Z。
葉子看他嘴唇微動(dòng),把耳朵貼過去。
“你快走…”
孟宴臣以為自己在大聲呵斥她,但其實(shí)聽起來是氣若游絲的懇求。
葉子才不聽他的。
可她又實(shí)在不知道怎么辦,一時(shí)間六神無主,習(xí)慣性地依賴她的神明。
“孟宴臣,怎么辦啊…怎么弄掉這些東西啊!”
葉子慌不擇路地?fù)溟W屬于精靈的透明翅膀,用手在
孟宴臣的眼睛前使勁晃,她甚至捧起他的瘦削的臉將自己的額頭貼上去。
但是神明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孟宴臣感覺到葉子的驚慌失措,他想走下他的神座,他想撫摸她的撲棱翅膀,他想…
她就在他眼前,他卻只能看見模糊的一個(gè)影子,她
的聲音也朦朦朧朧。
喪失五感,這是消亡的前兆。
怎么辦?我從沒想過這個(gè)問題。
我生于神座之上,鎖鏈之中,
我空長一雙蝶翼卻不曾在陽光下飛舞。
我生來就是神明,我的出生,我的消亡,我的生命,我的血肉,從來都由不得我自己。
“葉子…別……傷心”
“孟宴臣…你看看,你看看我的花……”
滿滿一束蝴蝶蘭在葉子的懷中漸漸顯形,葉子幾乎要抱不住它們了。每一朵,都朝著孟宴臣安安靜靜地開著。
原本毫無生機(jī)的孟宴臣忽然握緊了神座的扶手 ,青筋逐漸爬上他慘白的皮膚。
滿滿一懷抱的蝴蝶蘭啊…一定是因?yàn)榫玖擞珠_,開了又揪她該有多疼。
可是他已經(jīng)不能再替她撫平傷口了,他的神力早已喪失,生命力也所剩無幾。
“它們每一朵都是…都是為你開的…”
葉子幾乎語無倫次,幾乎本能地想要把真心剖給他看。
“葉子…求你…走吧…”
孟宴臣難掩自己沉重的喘息,葉子啊,你怎么還是回來了呢?
我已經(jīng)沒有力氣向你解釋了,某一天我照常護(hù)養(yǎng)你的蝴蝶蘭,我看到了新生的神格——你的神格。
新神誕生,我本該高興的。這也本是我掩藏在無私外表下的唯一私心,我想解脫,我想盡快解脫。但是偏偏是你。
是我的蝴蝶蘭精靈。
我自己就日日夜夜承受著鎖鏈的折磨,時(shí)時(shí)刻刻被禁錮在冷硬的神座上,分分秒秒都忍受在流失生命力的窒息感。
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可你,我的葉子精靈,你那么可愛,那么貪玩,那么自由,我怎么忍心看到你落的和我一樣,這樣像
破布娃娃一樣在神座上癱坐千萬年。
我怎么可能舍得。
于是我有了第二個(gè)私心。我想要你永永遠(yuǎn)遠(yuǎn)不走歪路,永永遠(yuǎn)遠(yuǎn)平安喜樂。
所以我放縱自己沉醉在曇花一現(xiàn)的欲望里,然后讓你走開。本來想著,你不會(huì)再回來了,我會(huì)想辦法送你離開這個(gè)世界,反正我消亡以后總會(huì)有新神的。
算了,也是一樣的。
孟宴臣在心里長嘆一口氣,突然抬起了雙臂。神明手臂上的鎖鏈應(yīng)聲而落,伴隨著撕裂皮肉的聲音,鮮血瞬間從傷處涌出,淡琥珀色的血液浸透了他的衣袖,順著袖口向下滴落。
他掙脫了雙臂上的鎖鏈,緊緊擁住身前的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