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然降臨,掛滿了紅綢的袁府也變得安靜下來。
圓月皎潔,夜色深藍。此時雖值晚夏,但蟲蟬鳴叫的聲音還很響亮,在人聲消失的夜晚顯得格外生機勃勃。
下人們都被遣退了,蕭琬一個人坐在屋里等待著。
穹頂上油池吊燭高懸,周圍每隔三步就列有一盞等人高的十二岔連枝燈,將整個婚房照的如白晝般明亮。
袁慎送走了最后一位賓客,推門進來,身上帶著微微的酒氣。
同僚還有同窗今日都鉚足了勁兒灌他酒,但他記得蕭琬的叮囑,不要喝得太多。
所以大多數(shù)酒,他都只是淺嘗輒止。這不,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他就連忙趕了回來。
“回來了?”蕭琬坐在桌邊,先一步回來的她已經卸下妝容和發(fā)髻,此刻披散著一頭長發(fā),周邊的燈光交相輝映,照的她溫婉動人。
見袁慎也一起過來坐下,她將桌上一方錦盒朝他推了推。
原本這事是要婢女來的,但蕭琬說她想自己來,是以早早遣退了婢女們,只留下他們夫妻二人在。
袁慎拿起盒子里一把小巧的銀剪刀,示意蕭琬靠近他些。
蕭琬挪動身下的凳子,靠得離袁慎很近,近得能聽見袁慎的心跳聲。
咔擦一聲,垂在肩后的一縷青絲被剪斷,緊接著那把小巧的剪刀被遞到她手里。
袁慎笑著摘下頭上的發(fā)冠,長發(fā)如瀑般垂落,蕭琬執(zhí)起剪刀,也剪下一縷他的頭發(fā)。
兩縷烏黑的發(fā)絲交纏在一起,被紅色的棉繩纏繞,打結,最后安放進內襯紅色軟布的錦盒中。
銅制的小鎖啪嗒一聲合上。
是為解纓結發(fā)。
夜色越發(fā)寂靜了,蟲鳴都漸漸低了下去。
外室的銅漏流出緩緩的水滴聲,輕輕的敲打在鎏有金銀獸紋的水缸中,一滴一滴,仿佛打在蕭琬的心尖。
她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不遠處垂著大紅色錦簾的床榻,猶如被人捏著嗓子灌下一壺烈酒,沒多久便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雙目染上迷蒙的霧氣,蕭琬垂睫低聲道:“夜深了,就寢吧?!?/p>
繁麗綿密的錦簾如水瀑般被從兩邊拉開,蕭琬先一步坐上了紅布鋪就的床榻,笑著看向還愣在那里的袁慎。
袁慎看著蕭琬坐在燈光映照中,笑顏燦爛,眉目如畫,只是看一眼,便覺得氣血翻涌。
所有的冷靜自持都舍棄了,滿心滿眼只剩下眼前的新婚妻子。
他聽見自己粗重的喘氣聲,胸膛中有什么劇烈的跳動著,是以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
袁慎從不知道直教人生死相許的情愛到底是什么滋味,但此時此刻,他看著愛人就坐在床榻便,眉目含情地看著他,袁慎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從前的每一天都冰冷孤獨又絕望,但遇見蕭琬之后的每一天,他的心口都是熱的,而且越來越滾燙。
袁慎也走過去坐下,雙手按在蕭琬肩頭,緊張得手心冒汗,想做點什么卻又不敢用力。
蕭琬嘴角噙著溫和的笑意,抬手握住他按在她肩頭的手,兩人互相對視著,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柔軟的情意。
他們相識,他們相知,他們成婚,他們將共度余生,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天旋地轉之間,兩人一前一后倒在溫暖的床鋪上,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天地間只剩下愛人近在咫尺的心跳和呼吸。
夜深如淵,夜涼如水。
月上枝頭,兩只喜鵲未眠,月光投下的影子交疊在一處,久久未曾分開。
寂靜無聲中,唯有這一方天地彌漫著繾綣的曖昧氣息,經久不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