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四更天，朱棣便醒了?；仡^見惟帳內(nèi)那小女人半靠在玉枕上，羅衫松松，半露出美人肩，一副嬌不勝衣的模樣。臉頰上是一派迷蒙的酡紅，正睡得香酣。他強(qiáng)自按下洶涌而來的情欲，終是起身了。

出門前吩咐小平:“將燕窩粥溫著，另備下熱湯，娘娘醒了許要沐浴?！?/p>

……

一身明黃色袞服的朱元璋端坐在奉天殿上，手上拿著一份錦衣衛(wèi)指揮使蔣瓛的密報(bào)。

皇帝的眼里泛著滲人的寒意，額頭青筋暴起，“砰”的一聲，一只月白釉出戟尊便叫摔了個粉碎，皇帝猶帶著怒意的聲音響起:“老四，你看看吧?！?/p>

朱棣拾起散落在漢白玉地磚上的密報(bào)，一行行字赫然入目:“涼國公多蓄莊奴假子，乘勢暴橫；霸東昌農(nóng)田，御史按問，逐御史；北征還，夜扣喜峰關(guān)，關(guān)吏不時(shí)納，縱兵毀關(guān)入；私元主妃，侍宴語傲慢，言‘上疑我矣’‘我不堪太師耶’……”

這些事兒朱棣早已知曉，在皇帝之前，這份密報(bào)他便已從紀(jì)綱處看過，這些事皇帝不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并不足以定藍(lán)玉之罪。

朱元璋果然又拿出一份密報(bào)來，勃然大怒道:“藍(lán)玉身為總兵，掌天下之兵權(quán)，竟越過朝廷，擅自決定將校升降，任意對軍士施加黥刑，以此挾制部曲，以為己用！”

這才是重點(diǎn)，將帥進(jìn)止自專，歷來是君王大忌，這正是朱棣命紀(jì)綱所查之事，一切都按照他預(yù)想的進(jìn)行，只他面上并不顯，只靜靜聽著。

蔣瓛上前奏對:“……涼國公府每日門庭若市，投其門下之士眾多。藍(lán)玉曾語‘帝久病纏身，我掌天下兵馬，須及早謀事，否則，靖遠(yuǎn)侯之前事必為吾之下場。”

“老四，你怎么看？”皇帝蒼老的聲音傳來。

朱棣頓了頓，方沉聲回道:“靖遠(yuǎn)侯為藍(lán)玉姻親，因牽扯進(jìn)胡惟庸案被誅，藍(lán)玉難免有‘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之憂。只諸公侯恣縱不法，恐有尾大不掉之憂?！?/p>

看似輕飄飄一句話，卻一下子說中了朱元璋最為擔(dān)心的事情，更何況太子已逝，皇孫年幼，如何能駕馭這些功高震主的勛貴們？

洪武二十六年，蔣瓛控藍(lán)玉欲趁皇帝到郊外籍田時(shí)，勾結(jié)景川侯曹震，發(fā)動兵變謀反。藍(lán)玉當(dāng)場被捕，一天后就被下令處死并剝皮示眾，夷三族。

時(shí)隔十幾年，繼胡惟庸案后，朝廷又掀起一陣腥風(fēng)血雨，藍(lán)玉一案，族誅一公、十三侯、二伯，牽連被殺者一萬五千多人?！霸λ迣?，相繼盡矣。”至此，先太子一黨的武將班底徹底土崩瓦解。

……

書房內(nèi)，朱棣從瓷罐里挑了茶葉出來，用滾水過了三四次，取了第五次的茶湯倒在一白地青瓷勾蓮紋蓋碗中，緩緩抿了一口道:“這是去歲收的梅花上的雪水，堪堪只得了一翁，前日才叫化開，清冽中仿佛還帶著一股子梅香，倒是和這清溪玉芽相配。大師，不妨一嘗。”

道衍聞言品了一口:“倒比山泉水更清醇，只這朝堂傾軋倒是和烹茶相類，總是要講究火候?！?/p>

朱棣知是點(diǎn)他，只靜靜地起身，花窗外是一片臨湖的青石臺，湖有垂柳，裊裊垂地。看的久了，他的聲音仿佛也夾了一層如湖水般的涼意:“昔年，藍(lán)玉曾與太子語‘燕王有大志，其意殆不在外藩乎！’自此，先太子屢屢防范本王，沙場拼殺尚能見到真刀真槍，朝堂傾軋卻殺人于無形，大師可知那些年本王的難處？因此，本王一向信奉斬草需除根，必要存燕無玉?！?/p>

道衍追隨燕王多年，深知他的為人處事，是以并不多言，只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朱棣唇角泛起一絲笑:“大師雖是出家之人，所行之事卻常常悖于佛家所規(guī)，所學(xué)又涉及道學(xué)、周易，可見大師雖跳出三界外，卻還在五行中。”

道衍聞之，朗聲大笑，道:“殿下有大志，貧僧亦有之。果然知我者，燕王也！”

相比于前朝的爾虞我詐，楚楚便猶如生活在山間歲月之中，悠閑安靜。

此時(shí)她赤足躺在一塊平整的大青石上，將一雙玉足伸進(jìn)一旁的曲水中，頓時(shí)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涼直抒胸臆，叫人無端開懷起來。

那曲水中有些不知名的小魚，一寸大小，在腳底游來游去，一時(shí)萬籟俱寂，不聞人聲。

湖中那一片睡蓮開得極好，小平獨(dú)自撐了小舟，沿路摘了許多花苞，又取那湖水里長出來的軟徑水植，編了巴掌大的花籃，遠(yuǎn)遠(yuǎn)地喊:“娘娘快看，好不好看？”

楚楚睜開眼睛，瞧了一眼，起了逗弄之心，往旁邊的草叢里捉了一只蚱蜢，招手:“小平，你過來看，我用青草編的，比你如何？”

那蚱蜢倒也配合，一動不動，小平果然湊上前來:“咦，真像呢，娘娘你跟誰學(xué)的編草？”

待她湊近，楚楚松開手，那蚱蜢忽地一跳，跳到了小平的發(fā)鬢上。

小平唬了一大跳，忙捉下來，氣道:“娘娘，你做什么嚇唬人，我還以為真的是草編的呢！”

抬頭，望見楚楚偏著頭盈盈笑著，露出一排細(xì)細(xì)的貝齒，臉上的表情愜意閑適，一時(shí)也有些看呆了，好半天才小聲道:“娘娘長得美，笑起來就更美了。”

一忽兒，那綠蟲子又飛到了楚楚腳上，小平嚇得叫了一聲，跳到了一旁。

楚楚咯咯笑了起來，捉住它又放回了草地里，小平吃了一驚，“娘娘，怎么好在外邊把腳露出來，叫人看見了怎么得了？”

楚楚見她一臉緊張的樣子，有些不解:“這里涼快得很，你也脫了鞋襪玩一會兒。”

小平羞紅了臉，連連擺手:“這怎么行，娘娘快些穿上?！?/p>

兩人說話間，院門被人推開，身著靛藍(lán)色祥云紋直?的朱棣站在門口，小平忙把楚楚的裙子掀下來蓋住，白著臉福身:“爺！”

朱棣慢慢踱步進(jìn)來，見楚楚羅裙下擺濕了一大片，鞋襪俱都脫了，一雙玉足溫比玉，膩如膏。他臉色漸漸陰沉下來，命小平:“自己去管事處領(lǐng)罰?！?/p>

“是，爺！”小平逃也似的跑開了，只余下一臉懵的楚楚，她扶著青石站起來，皺眉看向朱棣:“朱棣，你做什么要罰小平？”

“約束下人無力，你也得罰。”說著打橫抱起楚楚，向敞軒走去。

正值晌午，驕陽似火，楚楚本就是畏熱之人，這時(shí)只穿了素白紗中單，連袖子也特地裁短了三分，叫窗欞間透進(jìn)來的日光一照，便顯出兩管牛乳似的臂膀，襟口是一對兒極漂亮的蝴蝶鎖骨。這身紗極薄，還隱隱可見輕紗下嫩柳黃流云紋的抹胸，和兩團(tuán)高聳的雪脯。

朱棣的腦子轟的響了一聲，只覺體內(nèi)升起一陣燥熱感，直至腹下。

朱棣輕輕撫過，從額間的芙蓉花鈿，到飽滿水潤的朱唇，輕輕去拉她抹胸的系帶，那兩團(tuán)軟玉便似牛乳一般顫顫巍巍地滑了出來。

忽的胸前一涼，楚楚這才回過神來，見自己衣衫半褪，不知什么時(shí)候叫他抱著坐在了書案上，耳邊都是朱棣粗糲的喘息聲，推開來，問道:“你為何懲罰小平？”

朱棣擁了她在懷里，低頭去吻她小巧的耳垂、纖細(xì)的脖頸，口中含糊不清:“你也逃不過……”

楚楚只覺得惱怒非常，奮力掙扎著要從書案上下來，朱棣輕輕在她手腕處按了一按，霎時(shí)，楚楚只覺得手腕發(fā)麻，毫無力氣，微微一動便酸疼不已。

這處敞軒內(nèi)并無床榻，只這長條書案勉強(qiáng)可用。朱棣一把掃落案上的筆墨紙硯，他緩緩分開那雙筆直修長的玉腿， 抱著她坐在自己身上，輕輕撫著她的臉，忽然重重往懷里一帶，兩人皆是重重地悶哼出聲，仿佛極疼一般。

未及楚楚說話，窗外的樹丫咿咿呀呀地?fù)u曳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已是釵橫鬢散，仿佛身處疾風(fēng)驟雨中的一葉扁舟，只顧得無力環(huán)住朱棣的脖頸，抿唇忍著，小聲道:“別……”卻只說這一個字，便音不成音，調(diào)不成調(diào)。

過得一會兒，她終是忍受不住這樣的激烈，伸手去推，只觸碰到朱棣大腿處緊實(shí)賁發(fā)的肌肉，恍惚間只覺得自己滑向了不知名的深淵……

忽地，楚楚無力地癱在朱棣懷里，好半響說不出話來。

朱棣悶哼一聲，擁了她在懷里，輕撫著她的后背問:“好受些了嗎？”

過了好一會兒，楚楚這才撐著朱棣的胸膛抬起頭來，臉頰螓首皆染上一層胭脂色，眉梢眼角平添了三分媚態(tài)，淡淡散著和往日不同的韻味和幽香。

此時(shí)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了，敞軒內(nèi)十五枝連盞燈燃起，亮如白晝。外間小平一瘸一拐地走來，在門口道“爺，熱水和換的衣裳已備好?！?/p>

楚楚聽得這聲音怎么這么清晰，心里正奇怪，轉(zhuǎn)頭一看，那敞軒內(nèi)的門竟然沒關(guān)，同外面只隔了一扇山水花鳥素絹屏風(fēng)，遠(yuǎn)遠(yuǎn)望去，兩人糾纏的身影竟仿佛交疊在那屏風(fēng)上一般。

楚楚叫哽住，剛剛豈不是都叫小平看了去？忙拾起書案上的外衫披在肩上，嗔道:“你怎么也不關(guān)門？”心想朱棣這個人瞧著一本正經(jīng)，怎地在床幃之事上如此荒唐？

心里想著，面上便也帶了出來。朱棣見她粉面生霜，揮揮手打發(fā)小平退下。

楚楚此時(shí)正準(zhǔn)備沐浴，鬢發(fā)散開搭在肩上，似綠云逶地一般，正垂頭閑閑撥弄五彩絲線瓔珞，見他進(jìn)來，蹙著眉，也不同他說話。

朱棣略一思附，便知是方才床幃之上弄傷了她，關(guān)切道:“哪里疼，本王幫你上藥？”

不說話

朱棣握拳咳嗽一聲，開口道:“肚子可餓了？晚上想吃什么？”

還是不說話

朱棣自問從未在婦人面前做小伏低過，見此也有些惱火，只他多少了解這小女子有些脾氣，遂正想再說點(diǎn)別的，卻見這小女子忽地站起來，便要掀簾出去。

朱棣忙一把拉住她，低聲斥道:“如眉，胡鬧也要有個限度，婦人服侍夫君，分內(nèi)之事而已，哪個女眷像你這般時(shí)時(shí)給夫君臉色瞧？”

楚楚甩開手來，抿著唇定定瞧他:“我并不會服侍人，你找錯人了！王爺每每行事只顧自己喜好，從未曾尊重過我，在那，那事上”楚楚又羞又氣，似乎聲音都?xì)獾糜行┌l(fā)抖:“不分時(shí)間場合，更從未想過我的感受！”

楚楚本是氣急了，只眼淚簌簌落下來，氣勢上就減弱了大半，只叫人覺得美人垂淚，最是堪憐。

朱棣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替她拭淚，幽幽開口:“下次本王注意，別氣了?！?/p>

楚楚偏過頭去不看他，抽抽噎噎地:“你干嘛要罰小平？”

朱棣默默遞了絹帕過去，等她擦了擦眼淚，稍微平復(fù)些，才道:“婦人雙足不可示人，你不懂規(guī)矩，小平在府里多年卻也沒有規(guī)勸提醒，本就該受罰?！?/p>

楚楚衣襟有些凌亂，方才書案上的幽香漸起，越起紅綻櫻桃含白雪的銷魂來。 朱棣眼微狹，擁了楚楚在懷里:“算我不對。”

楚楚嗔怒:“什么叫算你不對，本就是你不對，以后不許你再罰小平……”

朱棣低頭銜住那朱唇，耳邊頓時(shí)清靜起來。二人在凈室又不知道耽擱了幾時(shí)，只余女子嗚嗚咽咽的聲音響起……

一時(shí)窗外也忽下起雨來，初時(shí)不過淅淅瀝瀝，漸漸竟成湖邊花木蔥蘢，蓊蓊郁郁，透過蒙蒙雨幕，借著燭光望去，正是丁香花叢吐蕊，驟雨打落一片亂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