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拿了賞金往客店走去,她總感覺身后似有一道目光盯著自己,不用想也知道是朱棣。他從大殿上初見時的震驚、憤怒、壓抑,很快轉(zhuǎn)換成了一貫的漠然,那時候她就知道朱棣已是認(rèn)出她了,只是礙于場合不便相認(rèn)罷了。
也許他早就已經(jīng)放下了,畢竟像他這樣位高權(quán)重的王爺。身邊一定不乏溫柔順從的解語花。時間長了,他的生活還是會像從前一樣,就仿佛自己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只是這樣想的時候,難免會有一股憂傷在心間彌漫開來,讓她整個人都提不起精神來。
楚楚迅速離開了皇宮,她先去大牢里接小玩子。可能太過于寂寞,雖然她不喜歡小玩子,若不是為了抓她,自己也不會來到這個陌生的時空。這里的一切都和她格格不入,能和來自一個世界的“老鄉(xiāng)”說說話也是好的。
很可惜,兩個人照舊唇槍舌戰(zhàn)一番。楚楚言說小玩子利用朱允炆的感情,行為不夠光明磊落。小玩子言說她插足別人婚姻,在現(xiàn)代這種行為就是第三者,是外遇。
這句話如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扇在楚楚的臉上,她再也支撐不住,跌坐在地,眼眸含淚。自恢復(fù)記憶以來,她一直將自己錯認(rèn)朱棣這件事引以為恥,斷斷不肯讓自己去想那段過往。如今這樣被人揭短兒,仿佛一把鹽巴撒在了傷口上,灼燒得她心口隱隱作痛。
小玩子見她臉色煞白,雙眸明明氤氳著水霧,卻又微仰起頭生生將淚意逼回。她知自己剛才的話過分了,可憐兮兮地拉著楚楚的袖子認(rèn)錯:“是我不好,不該說這么重的話,你也是無心的嘛。這里只有我們倆了,當(dāng)個相親相愛的老鄉(xiāng)不好嗎?做什么這樣子針鋒相對?”
只可惜楚楚不是朱允炆,這招對她毫無用處。她冷笑了一聲:“你能不偷嗎?我能不抓嗎?警察和小偷本就是天生的死對頭?!闭f完她拂開小玩子尚搭在她袖子上的手,平日靈動的眸子空洞洞的,失魂落魄般搖搖晃晃地向客店走去。
一路上,她的腦子里只翻來覆去,反反復(fù)復(fù)地回蕩著小玩子的那句話:“你是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你是外遇!”每個字眼都仿佛是一把刀,刀刀見血,刺得她五臟六腑都血淋淋一片,疼痛難忍。眸子里含著的兩行清淚終是落了下來,滑過她蒼白的面龐,掛在她小巧精致的下頜上。
楚楚神魂俱裂,跌跌撞撞地扶住客店的門框,抬手拭干凈淚,這才邁步進(jìn)去。
她心神恍惚,是以并未注意到往日熱鬧喧囂的客店,今日卻是門可羅雀。
甫一進(jìn)門,便有人迅速將門闔上,楚楚順著旁邊一看,卻是她此時此刻最不想看見的人。
朱棣渾身散發(fā)著寒氣,夾帶著一股迫人的氣勢。他眼眸森然,清涼的嗓音中壓抑著怒氣,“我把這間客店包下來了,過來。”
楚楚不為所動,別過臉去,不愿看他。
朱棣隱忍了一會兒,見她絲毫沒有要過來的意思,握緊了拳頭,在心里默念道:罷了,她年歲還小,很多事都不懂,不能跟她一般見識,慢慢教就是了。略微緩了緩口氣道:“請你過來!”
楚楚心里默默想著,朱棣這樣有權(quán)有勢的男人,想要什么樣的美人沒有,況且他的封地又在佳人云集的北方,環(huán)肥燕瘦應(yīng)有盡有。想來那些美人兒一向?qū)λы樣屑?,逆來順受?因此他從來沒有遇到過像她這種違逆他的女人,或許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如此念念不忘,難以忘懷。
楚楚這樣想著,面上就帶了出來。見她面帶譏誚,朱棣淡漠的面容上隱隱浮現(xiàn)一抹韞色,眼眸驟然緊縮,“砰”地一聲用力拍向桌子,聲音冰冷而嚴(yán)厲:“我命令你,過來!”
楚楚向來吃軟不吃硬,這樣毫不尊重的語氣激起了她的氣性,哄騙欺瞞自己的明明是他,怎么他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好像自己理虧似的?楚楚從心里白了他一眼,徑直往樓上走去。
朱棣長長嘆了口氣,疾步奔到楚楚面前,急切道:“如眉,你到底要躲我躲到什么時候?我們兩個總要有個人先走過來。你不肯,那我就走到你面前來,這幾步路我不再是王爺,你也不是捕快,就當(dāng)我們是兩個相愛的人,你就不要再氣我,不要再躲我了,好嗎?”
有淚水模糊了雙眼,楚楚哽咽著開口:“我們之間豈止是這幾步路的距離?你可以包下這家客店,可出了這個門呢?你還是天潢貴胄,而我只是個庶民?!?/p>
“你不是庶民,你是燕王府的娘娘,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楚楚斬釘截鐵,“橫亙在你我之間的東西太多,若不是失憶,我和你永遠(yuǎn)不會有任何交集。在燕王府時,那些人其實也不過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肯敬我?guī)追?,其實心里都覺得我配不上他們英明神武的王爺。在他們眼里,我便是那兩個侍女口中的狐媚子,是我不知自重,與你無媒茍合??晌揖烤狗噶耸裁村e?分明是你趁虛而入,欺騙了我,只因我出身不如你,便決定了我不論做什么都是錯的。我若繼續(xù)留在你身邊,就是不知廉恥,自甘下賤;我若堅持離開,就成了不知好歹,辜負(fù)了王爺?shù)囊黄钋?。朱允炆替你不平,徐允恭替王妃抱屈,仙仙嘲諷我不自重,可有一人為我說過一句公道話?”
楚楚眼圈發(fā)紅,那些壓在她心底許久的話,那些不知道能和誰說的話,就這樣如決堤的洪水般全部涌了出來。
朱棣心內(nèi)大慟,“不是這樣的如眉,你是燕王府的娘娘,是我朱棣的女人,哪個敢不敬你,本王絕不饒他!你跟我回去,你指出哪個本王就殺了哪個,好不好?”自他成年起,便再也沒有這樣對誰說過軟話,他知她心里有委屈,可讓他放手卻比殺了他還難受。
楚楚搖搖頭,臉上猶有淚痕,“朱棣,我不會和你回去的。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在我心里都比不過自由的呼吸,有尊嚴(yán)的生活!”
“你要自由我給你,愛怎么自由都隨你意,只要你不離開燕王府,只要你讓我時時看到你,只要……”
“有這么多的只要,只要,只要,我還怎么自由的呼吸,痛快的生活?被你像金絲雀似的豢養(yǎng)起來,我又怎么會有有尊嚴(yán)的生活?”楚楚冷冷打斷他的話。
朱棣驀的抬起眼,犀利的眼神為他狹長優(yōu)美的黑眸染上一層薄薄的寒冰冷霧。他緩緩湊到她耳邊,唇角勾起一絲殘忍的笑,“我可以殺了你,我現(xiàn)在就可以殺了你。”
楚楚的鼻尖仿佛縈繞著一絲血腥氣,得不到就毀滅,果然符合這個時代權(quán)貴的想法。她說不上是失望還是難過,勉強將哽咽吞下去,她帶著一點嘲諷,堅定道:“你當(dāng)然可以,因為你是王爺,你有特權(quán)??蓺⒘宋矣衷鯓幽兀柯窳宋?,也不過是孤墳一座,我這樣的出身,想來也進(jìn)不了你家的祖墳祠堂,我的靈魂到死都是自由的!”
說完楚楚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徑直向門口走去。玄色勁服的侍衛(wèi)立刻擋住了她的去路,楚楚回眸冷冷看向朱棣,他別過頭,擺擺手,厲聲道:“開門,放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