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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劭一滯,心中涌起了一番不適,更有不快之感。
魏劭母親莫要胡說!
朱氏宛如詭計得逞一般冷笑道:
朱夫人你當他的父親真是入贅我魏家的女婿?全不過是你的好祖母,我的婆母捏出來的葷話!事發(fā)當年我才入了魏家門沒幾年,怎的是記不清了?
朱夫人那時候你姑姑遂你父親在邊城之時被匈奴王擄走,你父親自那時便弒殺匈奴,三年之后方回,她那時候肚子里已經(jīng)有了匈奴日逐王的腹子!五個月,腹中隆起,在這中土之地壞了名聲不好嫁人。
朱夫人我曾規(guī)勸落下此子往后好有個出路,她一意孤行方是不肯!九月懷胎,分娩出的便是你這個好表兄!
朱夫人從你姑姑被他克死后我便知道,這雜種兒出世起就是個冤孽。我當時與你祖母說道,既已失了阿母,不妨交與親父,做個順水情。你祖母硬是不干,偏生要留下來自己養(yǎng)。還與全家定下了規(guī)矩,當年知曉事的人不多,更是不敢泄露出一個字來。
朱夫人劭兒,母親全是為了你的好。非我不容他。你的表哥他非我漢人,遲早要生異心!你若不知情,也不加以防范,日后必定禍患無窮!他日鹿驪大會,此前他從未與你一道出席過,此番有此行動,當是生了異心才是。劭兒你想想,我們魏家先祖父起,數(shù)代鎮(zhèn)守幽州,與匈奴人勢不兩立,偏偏家中卻養(yǎng)了一個匈奴子,這若傳了出去……
朱氏還未說完,魏劭直直推門而出,連朱氏叮囑的食盒都不曾帶。朱氏一愣,急忙追了上去。
朱夫人我兒!此事你的祖母不許我說出去的,你千萬莫要在她面前提及,說我已經(jīng)告知你了……
這一夜,魏劭沒有回西屋,甄七還以為他被自己趕去了書房睡,也不惱,此番受的委屈她定要拿回主導才是,不能被就此誣陷了。
因著備了鹿驪大會,她一直在西屋未出門,到了晚上,西屋的門忽得被推開,甄七正要剪了燭火歇下,就看到了魏劭。
這一見,卻是嚇了一跳。
白日里給魏劭敷上的藥該是她親自配好的消腫藥膏,如今這魏劭臉上是紫一塊青一塊,額角、唇角都破了,流出來的血有些凝干,手背也破了。甄七忙迎上去問道:
甄覓你這是去了何處?怎么一副這模樣?
魏劭沒有看她,只是定定地坐在了西屋的桌子上,這一日之內(nèi)神色變化多樣,甄七只得囑咐宣娘為魏劭煎熬一碗定神藥方來。她自己則留下看顧魏劭,怕他有什么逾矩之舉。這一看,只瞧見了魏劭眼里的無神。
若是此時甄七意識不到什么事她便妄活了十多年了,這魏家定是糟了什么變故才是。魏劭往日無論何時,哪怕是這天要塌下來也不曾有過這種神色,隔了一整夜回來,外間定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就在甄七欲問此事之時,鐘媼又來報:老夫人病倒了。她暗叫不好,又叫人去打探東屋之事,囑咐林媼顧著魏劭,自己拿上了藥盒子去北屋為徐太夫人診治。那時候,派去東屋的人回來,說朱氏已經(jīng)被禁足,時候不定。
徐太夫人躺在臥榻上,精神委頓,似乎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仿佛一下子就蒼老無數(shù)。甄七的心思很沉重,這一下就想到了定是魏儼那邊出了問題。原以為只是外家傳言魏劭聽之誣陷自己的空穴來風,照如今來看……
怕是真的。
她惶恐,失了名聲對女子來說是大事;但在這婆家,若是因著自己間接造成了兩兄弟之間分崩離析,讓這一向待自己甚好的徐太夫人起了疑心,她便是婆家的罪人。
世道之不公也!真亦如此矣。
半個時辰后,徐太夫人精氣活了些,對著服侍自己的甄七道:
徐太夫人世元走了。
甄七拿著湯匙的手一頓,藥差點打翻在地上。
徐太夫人他的表兄,去了匈奴之地。
徐太夫人你是劭兒之妻,有些事也該叫你知道。儼兒身世特殊,父親是匈奴人。如今他要過去,我留不下他了,只能放他去了。
甄七雙手哆嗦著將藥碗放置在一旁的桌案上,能夠感覺得到徐太夫人的眼一直凝著自己,發(fā)出一聲嘆息:
徐太夫人多好看的一個孩子??!難怪……
她頓時心臟狂跳,滿身冷汗,立刻跪在了床前,低頭曲聲道:
甄覓全是我的錯,求祖母饒??!
徐太夫人伸出枯槁般的手握住甄七的手,示意她起身。
徐太夫人如何怪你?女子生來貌美,乃是自己的本事,與這男子無關,他們能瞧見你是他們的福氣。你無錯,劭兒無錯,世元無錯。三十年前我自己埋下的禍根,而今結(jié)果罷了。命使然。
徐太夫人劭兒性子使然,你多些心思寬慰,老婆子看得出他是真心歡喜你,也便是你能勸得住他。
這番留了許久,在鐘媼將些清湯粥水端來,甄七服侍徐太夫人飲下后,襯著她躺了下去,囑咐了鐘媼些事項,隨后回了西屋。
那里還有一筆糊涂賬,得讓她來使使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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