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宮安徵只進過后山一次，在她被救回來的第二年。

沒有人知道那個溫和致禮的徵大小姐，為何與三宮長老爆發(fā)了激烈爭吵，固執(zhí)到拖著還未痊愈的身子，生生受了三十刑棍，只為了討得進入后山的資格。

“好美啊......”宮安徵立在簌簌落下的細雪中，風雪夾雜著寒意在她蒼白的臉上染上紅暈，倒顯得她精神了幾分。

“宮大小姐?！鄙砗笫侵赡蹍s平靜地喚聲，宮安徵眼中劃過詫異，轉(zhuǎn)過身就看見那一席白袍的十幾歲童子摸樣的人。

“雪公子，別來無恙？”宮安徵微微俯身，行了一禮，臉上露出了幾分真心實意的微笑，常年泛著頹色的眸子里漾起笑意。

“......無恙?！毖┕涌闯隽藢m安徵的幸災樂禍，沉默了半晌，從牙縫里擠出兩字，卻主動走近宮安徵將手中的暖手爐遞給她，“怎么來了？”

宮安徵接過暖爐，指腹勾畫著暖手爐兩側(cè)的花紋，抬眼看向雪公子身后的小屋，眼中情緒變換：“宮子羽如何？”

“他不錯，如他父親一般聰慧，只是從前將他保護的太好了?！毖┕哟蛄恐鴮m安徵，頓了頓又繼續(xù)道，“只道是他身邊邪祟近不了身?！?/p>

雪公子小大人的模樣終于又逗笑了宮安徵，她定定地看著那屋子：“公子說什么便是什么吧。”

“總不能無功而返。”宮安徵掂了掂暖手爐，抿著嘴笑，促狹地看向雪公子，“這個我便拿了。”

雪公子一向嚴肅而無表情的面上，硬是讓宮安徵看出了幾分無奈，他狀似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宮安徵拿了便走。

宮安徵卻笑著半仰起頭，瞇著眼看漫天細雪，深深吸了口氣：“不知道下次再見你這里的雪，是什么時候啦?！?/p>

雪公子聞言擰起眉，他從短短一句話里，聽出了一絲蹊蹺，還不等他細問，宮安徵便轉(zhuǎn)身走了。

她不走掃干凈的石板路，偏偏在厚厚的積雪里行走，長長的大氅尾在雪地里拖出蜿蜒的一線，她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細雪也悄無聲息地重新覆蓋上那一線，就仿佛宮安徵從未沒有來過。

徵宮。

“你去了哪里？”

宮安徵回來的時候，她才走到內(nèi)室門口，就看到那黑衣烏發(fā)的少年斜倚在廊柱上，斜眼看著他珊珊而歸的姐姐。

宮安徵頓住了腳步，她看著暖黃色光影中的宮遠徵，恍惚間，渾身散發(fā)著生人勿進氣息的少年，變回那個跌跌撞撞的小娃娃。

“這花實在神奇，阿姊，這是什么花哇？”

還是這廊下，卻不是今夜這般的冷風冷雪，那時還是小娃娃的宮遠徵蹲在一盆花苞前，困得直揉眼睛，依偎在宮安徵懷里，卻執(zhí)意盯著那盆花，在花朵綻開的瞬間，興奮地拍手叫起來。

“是曇花，亙古今為諸佛母，曇花時現(xiàn)覺園春。”宮安徵被小遠徵拽著袖子，笑著回答他，“開一瞬間，但會叫人記一輩子?！?/p>

“阿姊，你可不可以每年陪我看曇花開？”

“好啊?！?/p>

“長姐可不許反悔了。”

?“好好，遠徵，太晚了，你需得睡了?！?/p>

?“好！阿姊陪我睡！”

?“好好好，依你，阿姊都依你。”

?......

?“你去哪兒了？”宮遠徵又問了一遍，將他姐姐飄忽的目光拽回到他身上。

“遠徵弟弟，太晚了，你需得睡了?！睂m安徵目光移到宮遠徵睡袍上的金色繡紋，忽然笑了笑，在宮遠徵不悅的目光中，徑直走過他身邊，留下一句，“下次不必等我，不若，我就要改變主意了?！?/p>

宮遠徵疑惑地看向?qū)m安徵的背影，灼熱的目光似乎試圖看穿他這個永遠捉摸不透的姐姐，未等他反應過來，就聽見內(nèi)室突然傳出叮當脆響。

宮遠徵立刻上前幾步，就要推開門，就聽見宮安徵提高聲音喝止他：“遠徵，我方才不過將手爐打翻了，不必進來。”

宮遠徵發(fā)覺似乎有人抵著門，他不語，便要破門，宮安徵卻厲聲制止：“我在更衣！你若進來便是對我不敬！”

宮遠徵手下一頓，門內(nèi)之人軟下語氣：“遠徵弟弟，不必怕，宮門之內(nèi)，我不會有危險?！币黄C殺的寂靜，相互僵持中，宮安徵幾乎哀求般，輕聲喚一句，“遠徵弟弟?！?/p>

宮遠徵終是撤了手，轉(zhuǎn)身大步離開，卻向四處暗哨打手勢，示意徵宮的暗衛(wèi)團團圍住宮安徵的屋子。

他離開，因為那是他的姐姐，那是視宮門如命的宮安徵，他信；但他不得不防，宮門與她姐姐一樣重要；他要護的是姐姐也是宮門。

......

宮遠徵腳步聲遠去后，內(nèi)室燃起燭火，宮安徵依舊倚在她窗邊的椅子里，屋中第二個人拿著厚重的貂皮毯子輕柔地蓋在她身上，細心地掖好毯子角，似乎深重地愛著宮安徵。

“你來做什么？”宮安徵看向咫尺間的人，目光卻全然冰冷。